这房间很暗,像是一间囚牢。
直到我阅读到最后一行文字,瞎子依然没有做任何表示:
“你是想让我评价它的内容吗?”我问道。我无法从那两个深陷的眼眶中看出他的想法。
反倒是他像看透了我似的,他点了点头。他知道我要说些什么。
“那么,我认为……”我犹豫了片刻,在沉默给予了我勇气之前,“你笔下的普罗米修斯,他并不真实。”就像是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的西绪弗斯巨石,我继续说道:“他是泰坦神中的一员,他是自封的人类守护者。他没有尽到那个称呼所代表的责任,他愚弄奥林匹斯众神来满足他的虚荣。他为他名义上的誉族带来了深渊——你真的认为,那样的盒子会有底部吗?”
瞎子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反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他为什么要盗取火种?”
“因为他无法承认自己的惨败。因为他只剩下人类可以获取他的虚荣。”勇气被我用光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瞎子拿回他的诗篇,“被人们记住的不再是导致人间充满灾难的起因,不再是一个愚昧的泰坦,而是一个为人类取来火与光的牺牲者。”
“这样的神,有意义吗?” 瞎子所写的诗句盘旋在我的脑海中,将我的理智扰乱,如同沉重如山的羽毛。准确来说,究竟谁的双眼无法直视真实的万物呢?
“普罗米修斯本身?如果你是在说他的话,那你真是个傲慢的家伙。我又何必在意他呢?”瞎子缓缓走向黑暗的深处,阴影吞噬了他的轮廓。
然而随即,火光又将他重新带回了我的眼中。温暖、明亮。这是我对于火的第一印象,现在它又占据了我的脑海。
“和真正的普罗米修斯不符,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是要去解释神的意义。”瞎子继续说道,“火自我之手而燃起,而非他。”
我似乎明白了瞎子所写的长如河流的史诗的原因。人类赋予生活以意义。人类也因此具有意义。他描写神的事迹,但他并不关心神。构成神话的,是人类所赋予的神的意义。
这便是他们的火与光,远比普罗米修斯所盗取的,那太阳车辄上的火苗要热烈,要耀眼。它能照亮火种所照不到的,魔盒的盒底。
即使创造出虚幻的梦境,即使它会面对残酷的现实而破灭,人类也会在它的灰烬中站立起来,主宰人与神的历史。
瞎子与火光渐行渐远。我已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人类的历史像重复轮回的转盘,又像是一直前进的轮子。
会有人愿意再次度过和此生完全一样的生活吗?会有人在永恒面前依然坚持吗?会有人具有直面虚无的勇气吗?
只有去追寻才会找到答案。不论结果如何,人类的确在反抗命运。他们的灵魂也因此而温暖明亮。
我想同他一起去见证,然而镣铐上的高加索山岩石使我迈不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