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悬挂在我们头顶上的那颗红星如同浮在咖啡上的泡沫般四散的逃逸到大气层内、隐没在茫茫夜空之中时。我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就在几个月前,我遇到了一位亲身经历了盗火者事件的老人,他通过脱水得以来到现代,与他所说的话至今仍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我将记录了我们聊天内容的立方体和火种从抽屉中拿了出来,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时间重新看完我的记录……
“那天晚上,你肯定难以想象。在高加索山脉的山巅之上,天空一反往日的黑暗变成了朦胧血色闪耀着金光,而我恰好为主神献礼,正随着人群往山腰的神殿上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是普罗米修斯!我们伟大的先觉者!我透过层雾看到了——那刺穿黑暗的光芒!”
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扯下了自己已经枯竭的外壳,猛地把自己浸泡在酒中,酒馆纷杂的射线照耀在他的身上,显露出时光的痕迹。看着他身下的酒逐渐消失甚至最后变成了白烟,我紧忙再给他点了一杯。
同他交往了几次,我已然摸清了他的个性。不论是听众也好或是朋友也罢,总要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他捧捧场,说些恭维话或是有所表示,总之要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您就别卖关子吊我胃口了,我这听您说的心里痒痒。”
他看着我又吸了半杯酒。
“就是那颗红星,我亲眼看到是先觉者手托着红星,让他的光芒投射到青铜大地上,那红星产生的光流就像是女神在我的耳边吟唱,那温暖自我的心中产生;我看着那红星盘旋着溯流而上,脱离了重力的束缚,镶嵌在我们世界的中央。正如现在一样,带给我们先觉者所说的‘白天’、‘火’、‘光明’,不同于主神宙斯所告诫我们的,透过那光芒我看了希望与未来!”
“想当初先觉者在殿下讲学时就给我们讲‘白天’是什么;‘火’是什么;‘光明’又是什么,这对我们这些愚昧的信徒来讲是多么惊喜,我们多么希望能在这个一直处于黑夜中的世界见到一次光啊!他还告诉我们光是启蒙!是知识!想要见到光,就要先找到火。我们便问‘火’到底是什么?他说‘从物理上讲火是一团激发态的等离子体,在我看来火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创造的,它一直就在那,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它就待在那等着人去发现;去探索;去创造出新的事物。有了它,你们便能自己发展自己创造,你们便可以自己思考……’”
“对于他所说的话,我也是一知半解,什么‘物理’、‘等离子体’,都是一些没听过的词;但打心眼里的告诉你,就算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我也知道那些都是对我们好的东西,有了那些我们就能知道的更多。说不定我们就能变成众神的模样——左右对称的身体,光滑富有颜色的皮肤;用两只脚走路;只有两只眼——对称着长在他们身体上端的那个肉球上你不觉得那很有美感吗?完全不跟我们似的,身体既不对称还长满了眼睛,为了面对风暴还需要一层外壳包裹在外面,有时还需要脱水得以生存更久。”
“你应该知道咱们信仰的神才是真的对咱们好,而对于主神我认为他在欺骗我们!什么火会毁灭世界,什么白天将会将人类拽入深渊,都是放屁!”
“嘘!您小点声。”我慌忙捂住他的嘴。
“这有什么!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说着他怒目圆睁的用全身扫视了一遍酒馆里的其他人。
我将外壳拉到最下面罩住了露在外面的眼睛,低着头继续听他说。
“在那天向主神献礼最终还能活到现在的还有几个人?没几个了吧!要不是我提前进行脱水恐怕我也早就死了。不光这个,你就看如今国王如此大肆的追杀先决者的信徒。为的是什么?就是怕咱们闹革命!……再说了,那天晚上不只有先觉者还有主神的使者!”
“我听说过这种传言,那只巨鹰作为主神的使者来召唤先觉者回到奥林匹斯山巅重新进入永恒的休眠和极乐世界。主神将会惩罚他永远不能再回到人间。”
“正与那相反,我猜主神的命令是杀死他。那时先觉者刚将红星送入空中,巨鹰就扇着它巨大的双翼,裹挟着飓风;在那下端还悬着两柄不知为何的东西,我猜那是传言中的闪电长矛。只见那东西长了腿似的,直接贯穿了先觉者,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山巅的岩壁上,一条条电虫扭曲着从柄端迸出刺穿他的肢体。我看着先觉者下端的两个肢体被融化着断开,他被贯穿的地方不断地流出一些红色的液体。我听到他在大喊‘哦!你这愚蠢的侍卫,事情本不该这样的……宙斯!你背叛了对我的诺言!你这恶毒的殖民主义者!’随后整个高加索山巅都在一片闪光与热浪中消失了。”
“那简直是世界毁灭,我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温暖,连我的外壳都被照的褪去了一层皮。后面就像你所知的,有人说他被主神收回了神祗被囚于冥界,还有人说他取得了新的身份,依然行走于人类之间。同时咱们这些信徒开始被王国所追杀,他所留下来的那些还未来的及翻译的文章都被上奉给主神,而那颗红星也被奉为邪恶之物,不久之后主神将亲自将它收回。”
我的复眼感知到国王的一支军队正向着我袭来,他们驾驶着一种叫做“自行车”的东西。据说这是主神赐予国王的新玩意,通过踩着中间的平台驱动着下面的两个轮子前进,速度很快。他们还有段距离才能到我这,我还有些时间把立方体的内容看完——里面最重要的一部分内容。
“红星带来的不光是‘白天’‘火’,它真正带来的是‘科技’。”老人喃喃的说道。随后他从自己的‘空室’中取出来一个被他的外壳所包裹的东西,将它不由分说的塞到了我的外壳里。“这是我所偷来的最后的火种和立方体!里面包含的是能够创造世界的‘科技’,这是不曾出现在我们人类语言里的东西。那晚红星不光将它的光芒投射到地面上,还将它真正蕴含的东西散播到了整个青铜大陆上,而我手中的这个是最后一个火种,将它弄清楚,立方体已经将我们刚才的对话记录了下来。”
“最后,看看你的周围吧——死亡与黑暗无处不在。它们像一对孪生兄弟,相生相伴笼罩着我们这个无名的世界、这个被众神统治的世界。光明还未出现,在众神之巅点燃这最后的火种吧,让它在‘科技’的烈焰中焚烧,将这个无名的世界变得有形起来吧。”
“您是说要——真的要革命?”我吃惊的问他。
“保持沉默甘愿等死与竭力同死亡作斗争,你选择哪个?”
“……我要竭力与死亡作斗争,这样或许对主神也好些。至少我们将不是甘愿受死的虫子,而是拼命挣扎的。只是恐怕我们的胜利永远是暂时的,不过如此。”
“年轻人!这不能成为我们停止斗争的理由。”
“我不难想象,这场革命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连续不断的失败。”
“这一切,是谁教给您的?”
“是我所信奉的真神——普罗米修斯;是苦难;是现实!”
“……”
“还有一句话,你知道吗。年轻人。那颗已经熄灭了的红星,神们叫它太阳。即便它已在我们头顶消失,但仍在我们心里燃烧,在那颗火种中燃烧。你们要将它高高举起,即便到最后是你独自一人。”
“这是你对我的诺言。我将作为以死者向你们这些赴死者致以崇高的敬意!”
立方体重新陷入沉寂,记录看完了。我听到了街上军队的声音。在与老人见面后不久,他就向国王自首了,随即便被施以极刑——被扒光了外壳,冻死在了广场上,在临死前他呐喊着;呼唤着,用铿锵有力不惧死亡的声音诉说着,期待着‘光’的到来。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烈焰已经被点燃。我的时间不多了,很快他们就会到我这。我连忙将立方体和火种塞入了外壳之中,一翻身,我带着火种赐予我的新名字“赫拉克勒斯”消失在了永寂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