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逐渐发黑的天空,看着鲜红的夕阳逐渐被黑暗所吞没,我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异常难受。医生走过来,替我挂上药液,我看着一滴滴水流入我的身体,不禁发问道:“先生,这真的还有用吗……”医生默默走开,就在这刹那间,黑暗吞噬了整片残阳,房间又变成了漆黑一片。
我闭上眼睛假寐,试图消磨这无趣的时光,不知冥想了多久,一曲悠扬的笛声传入我的耳中,我打开灯,却发现药液已经打完。紧接着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门的一声轻响,一个羸弱窈窕的身姿出现在门前。我看着少女,她拿着一根盈尺的竹笛,正在吹奏着平静的乐曲,不一会儿,余音散入黑暗无踪无际。
“你还有多久时间?”我直视着窗外,她坐在我身旁。
“大约三个月。要说再见了。那种叫做希卡利的药可能要完成了,你要活下去啊!”
“这样啊……我的药物已经无效了,现在注射不过是走程序罢了,这种绝症,真是折磨……”
话尚未说完,大楼的警报声突然响起,这里是重症监护楼,在这所医院的核心地带,住着的都是身患绝症的病人,气氛极为压抑,自从我懂事开始,就在这里生活了。少女较我晚来几年,不过我们将会同时迈向生命的尽头。她扶起我,带着我向紧急避险处逃去,我勉强跑了几步,一口鲜血就呕了出来,伏在了地上。刹那间,她把我奋力向后拉去,紧接着身后的病房爆炸了,一只型似鸟人的怪物撞碎墙壁冲了进来,引起了一阵轰鸣。它突然张开利爪向我扑来,我下意识抬起手要挡,但动作太大再次使我呕出一口鲜血,我只得闭目待死。
一道柔和的光滑过,让我不禁睁开了眼睛——一位身上泛着光的人类挡在我身前,由于距离太近,有一部分光甚至进入了我的身体,感觉胸腹间的翻涌平静了许多。他转过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说:“光是纽带,纵使它短时间湮灭了,也会再度复燃!”我听得云里雾里,看着他发力将鸟人从墙壁中推出,携着它冲着市郊的方向,消失在了黑夜当中,我再也无力支撑自己,昏倒在了地上……
“这里是?”
“你醒了,少年。你身上的病症暂时被压制下去了。这里不是重症病房,是医院的特殊监护所,你将成为承光者的实验者,也就意味着你可能成为人类中掌握光的人。”医生喃喃着。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我刚刚清醒,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也就没有在意医生的话,转身发现有块手表,用力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才问道:“我昏过去,应该有一天多了吧?”
“差不多,整32个小时。”
“哦,这样的吗。请问……嗯?”我从病床上爬起,抓着栏杆准备发问,忽然大脑之中一片晕眩,手里不由一用力,竟将病床的栏杆捏的粉碎。我看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地坐在床上,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医生走来给我测体温,先是拉栏杆了一个空,随后便跌倒在地上,被我捏碎的铁屑划伤。
“抱……抱歉,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不知道,我……我就想要坐起来,然后就……” “这就是光的力量吗?”
“啊?”
“少年,有点事你必须要知道,在数十年前,裂缝首次出现,人类为了保护自己,开发出了光粒子转换仪,这一点一直被各国当作最高机密来处理,况且转化的条件极为苛刻,你的DNA序列必须是天生就被光认可,才有可能完成转化。过了几十年,能够使用光的人依旧屈指可数,而一旦转化成功,将获得正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比如你刚刚体现出来的怪力。当然,还有更为强大的能力,此外,你将成为人类的战士,去对抗入侵的怪物。如今各地都产生了裂缝,裂缝中会出现可怕的敌人,上一位承光者用生命暂时压制了裂缝,暂缓了怪物的攻势,接下来能够到达这里的怪物实力也会被大大削弱,少年,这是你的机会!”
我随意的应和着,却发现身上的病症竟不知去向,随机尝试站起,并一路走到了阳台,注意到阳光照在身上,有股诡异的亲昵感,就仿佛,一位恋人的爱抚。是因为刚刚医生说的太多导致神经过敏了?还是真的被光所接受了?真是麻烦死了,唉……等等那是什么?
天空像碎裂的玻璃一样散开,从中间飞下来那只型似鸟人的怪物,这是?那天袭击医院的怪兽!这样来讲,那位救了我的人看来是败了,不过既然它的力量被削弱,那应该不成太大的问题。
“搞……搞什么啊!”我小声嘟囔着,有点兴奋却也十分害怕,“那就让我看看所谓光的力量有多强大吧,看我这个被光选中的人究竟有多强,光,我来了!”
我做好御敌的姿态,身体却一阵痉挛,突然感到视角被一阵拔高,身体都被包裹在一阵光中了,低头一看,发现刚刚站立的阳台已经离我甚远,周围还聚集了一群围观的群众,不由得有些尴尬,又看向前方,发现那只鸟人已经即将靠近,想都不想直接往上一扑,直接飞速接近,简直如有神助!那鸟人往哪里走?
我与它扭打在一起,我由于身体较弱,再加上没有什么打架的经验,导致落在下风,这时围观的人们爆发出加油声,我便冷静应对,抓住机会一把薅住它的羽翅,将它扔了出去,它叫着想要逃走,而我又很难追上它,当我气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跑了的时候,我冲着它的背影随手挥了一拳,一道光束从太阳上汇到它的背部,它被灼烧地惨叫起来,于是我用尽全力将拳朝他挥去,轰的一声,鸟人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变成一颗火流星,冲出了大气层。在恢复成为正常人之后,我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这就是光的力量吗……
几个月下来,我临敌经验明显丰富了许多,每一次也更加的娴熟,也更享受人们投来的赞扬、欣赏、有时甚至会有一些小小妒忌的目光。我也每天都会去听少女的笛声,与她谈心,就在这每天比较轻松甚至习惯之后略显乏味的生活中,意外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黑夜掩映中地震来袭,医院不在最危险的范围之内,因此我选择赶往灾区救援,少女奏起竹笛为我送行,我在悠扬轻快的笛声中踏上了征途。
我穿梭在各个废墟之下,努力地将压住人的杂物清理,再将人拉出,逐一检查生命体征,眼见着救出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心情逐渐愉悦了起来,但是也少了一丝戒备,我还在奋战着,突然身后一声大喊:“承光者,小心!”我下意识地向后跳去,却不料上方砸下的巨石将一位刚刚爬起的人压得血肉模糊。
“不!”我的眼泪瞬间迸发,是我害死了他,有光保护的我被砸一下至多受伤,而他们是无辜的群众,我竟然为了自己不受轻伤而导致一个人的死亡……懊恼与悔恨充斥着我的心灵,这时,我没有注意到,光不知不觉间黯淡了几分。
地震过后三天,天空降下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它浑身穿着黑色的铠甲,眼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它自称黑暗耶洗别。我明显感到,光的运用不如原来得心应手了,虽然最后勉强击败了它,但是我的全身都被他用铠甲释放的火焰所灼伤,这是我第一次在战斗中受伤,在回到正常人形态之后,我的浑身上下都犹如火燎般疼痛,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体验,而且这次受伤也导致我的旧症复发。
根据前沿科学家发现,光的力量可以压制病症,但在受伤之后,光的力量会优先帮助治疗身体,就导致病症无法压制。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战斗中受了比较严重的伤,可能在疗伤之前就已经被病症所剥夺生命。并且裂缝再一次扩大,能够通往这里的能量在呈几何式增长。敌人将会更加强大。而医生告诉我,我可以选择放弃光的能量,会有其他的承光者暂时代替我的位置。
在这种足以决定自己生死的时刻,主观上的时间总是非常的漫长,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想到了那位战死的前辈,他是否有选择的权利?可以解脱束缚?他在死战之前是否有脱身的机会?在战死只是又有无后悔?我抱着试探的心态,向医生求到了前辈战死时的录像。
因为前辈是一名军人,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我要让他知道他的父亲为何而死。”因此战斗时他带上一架摄像机,而这架摄像机的后台连接着指挥室,也就是说,这位前辈的战斗一直都是直播,而这架摄像机也最后拍下了他最后的画面,随后就被怪物摧毁。
录像中,正是我的医院,前辈正是于我有救命之恩的那个人,他先是竭力将怪物赶出了城市,随后在一处荒郊——也就是裂缝所在肉搏,前辈明显受了重伤,一次次地捂住胸口倒下,又一次次回头看向城市再站起来,我看到前辈面含愤怒,紧咬着牙关,一次次看着面前狰狞的敌人。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裳,他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城市,那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现在赌上性命也要誓死守护的地方,在又一次挡下怪物的猛攻后,他已经灯尽油枯了。他选择对陪伴着自己走过无数年月的摄像机,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光是纽带,他会被后人所传承后人传承,将是在黑暗中拯救人类与世界的唯一希望。”
说完,他笑了,笑的如此放松,但又如此让我惊心动魄,不知何时,我的眼中早已噙满泪水,看到前辈终究是消失在火光中,我虽然早知道结局,仍然瘫在了沙发上,大口地喘气,泪水也流下,浸湿了衣服。
医生来问我,要不要放弃光,我仍有选择的权利,我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抑或骂街,我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强制心平气和的说,我选择继续战斗下去,至死方休。突然心中闪过一丝悲凉,医生点点头,随即告诉我,那种名叫希卡利的药研究失败了,我除了保证自己不受重伤意外,别无他法再度续命,而那位少女,则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但前辈临阵亡之前,用生命限制住了来到这里的裂缝,但怪物的每一次通过都会加强裂缝,所有的来袭只会一次次变强,而人类的战士会疲惫,会受伤,所以,要做好随时都有可能战死的准备。
我笑了,我的最后一丝疑虑消失了,于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意思就是,我必须每一次战斗,都要拼上性命,是吗?
医生愣住了,看着我微笑着,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我拍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原来天已经黑掉了,我默默走着,前辈所期望的纽带之光正在我身上闪耀,紧握双拳,能感受到光的力量在其间流转,我笑了,又哭了,笑得很开心,哭得也很难受,路人就看着我又哭又笑地走向夜幕,我回到病房之后,一头扑在床上,黑色渐渐包裹起我的身体,隐约中笛声传来,但是我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简单地洗漱过后,走到阳台太阳光照到我的身上,好温暖,好舒服。我向前踏出几步,感受光在手上流动带来的舒适感,不禁蓦然想到时日无多,这样的美好也终究将离我而去,又感伤地闭上眼睛。
从镜中看到少女拿着竹笛站在身后,阳光同样照在她的身上,但她却没有光的庇佑,真是残酷。我默默闭上眼睛:“现在的我,要守护太多的东西了,都没有时间听你吹笛子了……”她淡淡一笑,把玩着竹笛道:“无妨,本身你我都命不久矣,只能蜷缩在病房里,做无用之人,现在你可以保护那么多人,我很为你自豪呢……”
我每天看她吹奏竹笛,静静养伤,过了些时日,被黑暗耶洗别所灼烧出的伤基本恢复,医生告诉我裂缝产生异动,机器检测出其间的能量将会暴涨。我伴着笛声走向先辈战死的地方,我回头看看来为我送行的被疾病折磨的少女,小声对她念了一句:“活下去!”我强忍泪水,她却说了前辈战死时说的那句话,随即又淡淡一笑:光是纽带,他会被后人所传承,将是在黑暗中拯救人类与世界的唯一希望!
我站在荒郊的路旁,看着空无一物的马路,蹲下来抚摸着路面,在这里眺望远处的城市,显得愈加地灯火灿烂。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悲凉。这个时候,谁会记得在这里有一个人会为了茫茫众生而死斗呢?
我望向空中的裂缝,在黑夜的笼罩下几乎看不出形状,隐隐约约就像是一抹新月,只不过泛着幽蓝。我心想未来就要葬身于此,心中不免掠过一丝难受,于是转过身,不再看裂缝。过了不到五分钟,身后传来一片巨物落地与鸟兽散的声音。我责骂着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啊?选择了,就不能再迟疑了,明明是自己选择的路,却一再迟疑,被光选中的人,可以这么懦弱吗?我转身面向了归来的黑暗耶洗别,它果然被强化了,黑暗的铠甲上多了狰狞的尖刺,在夜色的衬托下,黑色的铠甲显得尤为恐怖。
想到它铠甲中喷射的火焰灼烧所带来的伤痛,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长吸了一口气之后,我一跃而起,向它扑去。我们瞬间扭打在一起,他的盔甲使我的攻击处处受限,在多次尝试攻击无果之后,它又一次释放了骇人的火焰,火焰第二次包围了我,有了上一次被灼伤的经验,我小心地躲避着火焰,就在观察火焰的一瞬间,我发现黑暗耶洗别的铠甲碰上岩石便凹陷下去,有的尖刺甚至直接折断了。难道说,这副铠甲害怕火吗?
我抱着试探的心态挥了一拳,却咯得我手生疼。到底是什么让铠甲直接变得脆弱下来呢?火焰似乎有生命一样,游离于我的身边,而每一束火焰都会重新回到铠甲之中,倒不如说,就像是回旋镖一般。原来火焰带走了我表面附着的光,让我本身的力量被削弱。但同时也会削弱黑暗耶洗别,光可以照亮黑暗,这应当是最简单的道理。但是我的光因为我在地震中救援的失误而失去过一部分,因此我并不能发挥全部的实力,即使找到了弱点,我也同样无计可施。随着火焰夺舍的光愈加繁多,我身旁萦绕的光逐渐熄灭。又战斗了几个回合,火焰突破了残存的光,洞穿了我的身体。
我吐出一口鲜血,是旧病复发的迹象。帮我治疗身体,压制恶疾的光已经尽数离开,我感到视线开始模糊,捂住胸口的伤,顶着火焰向前冲。但身体已经支持不住,我倒在了火海之中,黑暗耶洗别狞笑着走过。昏迷之中,我仿佛听到了悠扬的笛声,看到了羸弱的少女脆弱的笑容;看到了与我只有一面之缘,但救了我一命,并将光传承给我的前辈,以及他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看到了一直在治疗我的医生,就宛如我的亲人般爱护我。我看到了所有的群众,他们非但不冷漠,还都在家中为我加油助威!为了保持所有人幸福的模样,为了拯救我们美好的家园,为了我所爱的、所想要守护的一切,我必须要站起来!光啊,若你有灵,请原谅我的过错,赋予我燃烧自我,守护茫茫众生的力量!
我再一次站了起来,一抹嘴边吐出的鲜血,迸发出了强劲的光,我向前冲去,身体快得难以想象,思绪甫动而身体就已经做出反应。这样单方面碾压了许久,随着我一次性蓄好剩余的所有力气,凝结着我所有光的一拳挥出,黑暗耶洗别在光中灰飞烟灭。
我处理掉裂缝之后,无力地躺在地上,最后一抹残存的光被我送给少女,忽然间眼前一亮,耳畔好似响起了悠扬的笛声,前辈向我走来,对我说:“少年,干得不错!”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与他消失在光中。
在医院的重症部,少女的病症开始恶化,接二连三呕血,竹笛上也斑斑点点,一束光从窗外飘来,少女以为是战士回来了,赶忙拿起竹笛迎上去。不料光径直进入了少女的身体,经过光的滋养,少女惨白的脸上泛起了血色,不过她知道,那个死战的少年一去不返了。少女的眼中流下泪水,映射着窗外霓虹闪烁的美好世界,在她的眼中,纵使客观上此时此刻是黑夜,天空仍旧比过往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