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联想
“嘿!我先踩到你的影子了,你输了!”孩子们奶声奶气又兴高采烈的游戏声涌入耳中。跑来跑去的影子相互追逐着,嬉戏着……
姥姥年轻时家中曾是大户人家,在我的记忆中,姥姥总是认真耐心的梳着她那银白的发丝,接着用干枯宽大的手掌将头发慢慢的挽起来,将碎发细心的用夹子别好,然后用梳子一下一下拢着头顶上的发丝。低低矮矮的竹影轻摇,流水潺潺,每每这个时候,我总缠着姥姥给我扎好看的辫子,叫着要用红头绳,姥姥也总是用她厚厚的手掌揉着我的脑袋,眯起眼睛,搬来小板凳给我坐,然后耐心的给我扎辫子。小小的我靠在姥姥腿上,叽叽喳喳的同她讲着今天要去哪里玩,祖孙俩的影子紧紧相依。
五六岁满地疯玩的我,每天绕着姥姥转,追着姥姥佝偻的影子跳来跳去。“哈哈,姥姥姥姥你的影子被我踩住了!不能动了哦”姥姥的影子笑弯了腰,我急得跺着脚,“不能动啦!”姥姥笑着说“好好好,不动了,姥姥要被定住喽。”我便摇头晃脑的瞅着天上的零星的麻雀,偷偷的用余光瞧着姥姥,发现姥姥真的不再动了,就得意的撅起嘴,把脚拿开,“魔法解除,姥姥,动!”姥姥就配合着“哎呦”着动动手臂,动动腿,再笑眯眯的说“谢谢大孙女解开魔法。”祖孙俩的笑声将日渐挺拔竹影震颤,它也颤动着发出闷笑,祖孙俩的影子一大一小,小小的影子追着另一个影子跳动。
上学后,清晨姥姥总站在巷子口给我整理头发,整理书包,一遍一遍,每每回头也总能见到姥姥站在巷口佝偻着腰摇手的身影。每日放学回家,斜阳将巷子口处的姥姥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我背着小书包兴高采烈的从远处飞奔着跑来,一头栽进姥姥的怀里,姥姥笑的将嘴巴都长的大大的,眉毛也高高扬起,揽着将我向屋里领。闪耀着的金光的太阳,也弯起了眉,金光镀在了祖孙俩的身上,已经变得笔直的竹影也安详的晃动着,影子也毛茸茸的。
长大后,祖孙俩的影子还是一大一小,不过大的影子变成了我的,姥姥的影子更加小了。年纪越来越大的姥姥慢慢开始记不清家中的孩子,我从以前日日来找姥姥吃饭,变成了一周一次,又变成了两周一次,日子久了,这件事变得可以推脱,可以被其他事情淹没。猛然惊起,我竟是两个多月没有回姥姥家了,匆忙找到记忆中的小巷,便是瞧见了姥姥那花白又一丝不苟的头发,那佝偻着的身影,她竟已拄上了拐杖。我走过去才发觉姥姥原来如此瘦弱矮小,矮小到我必须使劲弯下身子了。“姥姥,我回来看您了。”姥姥的不甚清明的眼睛先是充满了疑惑,我顿觉十分讶异与难过,“姥姥,我,我啊”,姥姥的眼睛仍是陌生的望着我,直到瞥到了我手腕上的红头绳,她的眼睛变得激动,犹如发出了光芒一般,她举起另一只没有拄拐杖的手,敲了我的手臂一下,“小兔崽子,怎么久不来……”我抬手偷偷抹去了跌落到鼻尖上的泪珠,挽起了姥姥的手臂。一老一少,又走在小道上,影子相依,道路两旁的竹子青翠欲滴,高耸挺拔,正沙沙作响。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安静的村庄如此寂寞,拖出长长的影子,姥姥沧桑又矮小佝偻的影子,缓步向前。惟愿我们在乱世繁华中,能静下心来,望望影子,望望身边被忽略的人,望望那被忽略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