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块被风沙与海浪侵蚀的嶙峋的礁石上,海风吹了过来,带着海洋特有的腥味,梳理了我那乱蓬蓬的头发,同时也唤起了海天交界处的那一抹鱼肚白。
“挺有雅兴啊。”
声音从我背后传来,那声音的音色与我如出一辙,十分熟悉,同时又十分陌生。我惊奇的回头,却怎么也瞧不见那声音的主人。
“不用找了,我在这儿。”话音刚落,一团黑黜黜的物体,从我那被朝阳拉扯的好长的影子里冒了出来。这团黑黜黜的东西显露出他的真面目来,可以看出是个人,可当他转过头来,我却再次吃了一惊。
这分明不就是我吗?
“很吃惊,不是吗?”此人用着与我同样的声音,长着与我同样的面孔,只是他的全身都是由黑白两色构成,更像是贫血的我。
“你是谁?”明明有很多话要问他,正在心里暗暗吐槽着这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剧情。话到了嘴边,却只浓缩成了这一句话。
“你的影子。”
果然。
他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一番话便印证了我的猜想。我没有将话题接下去,只是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他见我不说话,便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想‘我怎么摊上了这小说主人公才会遇到的事’或‘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
我想了想,还是转过头来,继续欣赏朝霞。
“你来做什么?”
“来切身感受一下人间的美好。”仿佛早有准备一般,我的影子几乎是下一刻就回答了。
还未等我回答,他便开始疯疯癫癫的自说自话。
“那影的国土简直就是地狱,每个人都是黑白的,宛如行尸走肉,我们喝着黑如墨的水,吃着淤泥一样难吃的是黑色食物,居住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白天承受来自太阳的侵扰,夜晚还要防备寒冷的信息。置身于黑暗之中,却要装模作样的仿佛与正常人无异。
“若不是在你们身下,不经意间瞥见这五彩的世界,我都不知道世界原来还有黑白以外的颜色。”
“凭什么我们要依附在你们的脚下,明明我们也是太阳创造出来的;凭什么你们要踩在我们身上,明明我们才是永不消亡的影舞者;凭什么我们要重复你们那无趣的动作,明明我们的重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看着我的影子接近疯狂的自我祷告,我叹了一口气,面朝着大海说道:“如果你只是来见人间的美好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因为这人间对你们来说,是天堂,亦是地狱。”
“怎么说?”我的影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我起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我的影子在我的身后跟着我。
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我们来到了一片村落。村落坐落于沙漠之中,村民有着黝黑的皮肤和满手的茧,看得出来,他们的生活虽然困苦,但不缺少乐趣。
“这不很好吗?”我的影子与我并肩而立。
我没有回答,只听见隆隆的引擎声,从远处传来,几辆灰蒙蒙的越野车踏沙而来,车上下来一个持枪的人,一个村民见不妙,走上去持枪男子攀谈。谈了有几句,持枪男子便有些不耐烦,那村民还在说些什么,那不长眼的子弹便从枪口射出,顷刻间便要了那村民的性命。
随后便是女性的尖叫,人们的惨叫,枪响,以及震慑人心的笑声。鲜血从浓烟中流出,化作一条小溪流到我们的脚边。
我的影子惊得后退了几步,即使这是他未曾见过且渴望的颜色。他也明白,这红色里书写着罪恶。
我们又来到一个地方,这里是个灯红酒绿的地方,我的影子,那受惊的心得到了少许缓和,不过这里刺鼻的恶臭却让它皱起了眉头。
“砰!”瓶子破碎的声音传来,那玻璃在一个人的头上开了花,迸射而出的不知是血还是葡萄酒,引得周围的男男女女哄堂大笑。他们似乎都不正常,每个人都疯疯癫癫的,他们狂甩着头发,吸食着各种不知名的药物,空气中弥漫的尽是奢靡的气息。
我的影子并不喜欢这个“多彩”的地方,反而是差点吐了出来。
我们又来到了一群朋友之间,他们交谈甚欢,无所不谈,充斥着快乐与活力。
“这才是我想要见的人间。”我的影子说。
“哦,是吗?”
我带他来到了一片墓园,一群人正在那里痛哭。是那群朋友,不,不对,少了一个,那一个在碑下的土里的躺着。
我的影子看着那碑上的与他一样是黑白色的人的照片,不再说话。
我们最后来到了一片花田,花田里的花,五颜六色,充满生机与活力。
“这里就是人间吗?”我的影子沉默良久,说道。
“也许是吧。”
“这就是原因吧,因为你们人间充斥着人性的罪恶,一切生命都那样脆弱,这在我们那里简直是不敢相信的。”
“那也不是主要原因。”我弯下腰,摘起一朵生气勃勃的花。
“主要是你们的永恒承受不住这易逝的人间。”说罢,我手中的花便迅速枯萎。
“这易逝的花,需要永恒的影来守护,来记录它的存在,不是吗?”我转过身来,对着我的影子,那花早已化作点点枯絮,随风而去。
“我也想与你换一下位置,感受一下永恒的滋味儿。”我感慨道。
“别骗我了,我是最熟悉你的人,你的谎言能骗其他人,唯独骗不到我。”我的影子说着将头斜望向太阳西下的方向。
“其实你更喜欢这昙花一现的美好,不是吗?”
我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太阳慢慢的沉了下去,天边的红色也逐渐退去,影子也是拉的很长,像我刚刚见到他时的一样。
“滴滴,滴滴……”
一只手按停了闹钟,我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扭过头去,看见了我那黝黑一片的影子,我向他招了招手。
“你好,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