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群星在头上,唉,但是我屋里的小灯却没有点亮
他来得很突然,但却极有礼貌地询问我,“能不能住进你的身体里。”
我从不是一个善于拒绝的人,即使他问得是很莫名其妙,却还是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他们大约是意识到我的身体里多住了一个人。我被带到了一个白色的小屋子里,属于我一个人的。有扇窗正对着一所学校。我对学校的概念不太清晰,一窗之隔的那个世界对我来说是新奇的。
我喜欢坐在屋子里望着窗外,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到小孩子躺在学校的操场上晒太阳,有两个孩子在奔跑,那个速度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他们脸上的表情很迷人,眼睛是会发光的,应该是叫“笑”吧,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尝试勾起一边的唇角,这一刻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阻止我这个反常的举动,太疲惫了,我的唇角只是无助地抽搐了一下,不知情的人会觉得那是抽筋。那边的太阳是照不到屋子里来的,这我清楚,但我依然觉得仅仅做个旁观的人,都像是亲身经历过那无与伦比的愉悦。
穿着白色大褂地优雅女士找我来聊天,她是个亲切的人,我不想拒绝她的好意,但我不喜欢跟她聊天。确切地说我不喜欢聊天,还有聊天时对方盯着我的眼神。她望向我时浅棕色的瞳孔里是无尽的抱歉,把我看得一头雾水。怪人一个,我嘟哝着,一句话都没听清楚,只是撇开目光望向窗外,放空自己,逃离这个屋子。
单人间的屋子给两个人住,从各种逻辑上来说都是过于拥挤的。我劝说过他,但他无处可去也从来不讲理,就赖在我这儿不走了。我也无法有什么异议,只好同意跟他同居。必须要承认的是。他不是一个很好的室友,我其实知道他想独自霸占这具勉强被称为身体的躯壳,但从来没有跟他当面提起过。我的面颊明显的凹陷了下去,眼球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突出,肋骨上的皮薄的似乎只有一层膜,有时我试图将视线这层膜检查我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似乎能望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光在转瞬间熄灭。我时常自嘲自己是不是快变成一具骷髅了。
他让我的身体愈发沉重,从床上挪到窗边可以要我的命。我们争夺着氧气的使用权。半夜里我常因为缺氧被压得喘不过气而惊醒,屋子里的灯没有点,夜晚的月光会透过窗映照在我的被褥上,照在昏暗的地面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总是可以让我短暂地获得一点空气。操场不会有人,夜晚昏暗且无声,可是学校却仍然是一派生机盎然的姿态。我寻找光源的由来,天上是一抹秀场的月,一粒一粒的星星,无声的明亮,像是那些孩子的眼睛,遥不可及,却直直点亮我的心脏。我看得入了迷,一种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想,这个世界真美的,我一定是很爱这个世界的。等他搬走了,对。等他搬走了,一定要去参观参观那所学校,当是一个小小的人生计划了。
这个夜晚过得很漫长,对于这幅破败的身体肯定早已负荷了。我感到很困,眼皮受到重力的感应不自主地往下垂。我确信又是他在作祟,但是意识混沌而累得无心阻止他了。胸口闷闷的,我感受不到心脏的光芒了。又或者它本来就是不会发光的。明天,明天还要去看看那所学校呢,想着,视线变得一片杂乱的昏暗,他怎么又来了。
那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吗。
“听说了吗,那个人凌晨的时候走的。”
“病成这样还能撑这么久也是厉害,院长那时候都建议放弃治疗了。”
“是吧,那种怪人还是扛不住天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