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 语 的 力 量
安静真的很安静。
她自小就在老家和奶奶住在一起。绵延不绝的青山紧紧包围着小小的村庄,几乎与世隔绝。村里唯一的学校坐落在半山腰上,与安静的屋子恰好是面对面。清晨鸡鸣初响,安静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那山上盖着红棕砖瓦的学堂。
安静一开始是很喜欢上学的。
每天晨旦时她就起身去学校。她是幸运的,家离学校很近,不必像别的同学一样每日艰难地翻越一座山亦或是跨越湍急的溪流。所以她到校总是最早的。有时连老师都还没有抵达教室,她就已经静静地坐在课椅上看书了。她喜欢走廊尽头的铜铃在风中摇曳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大约在到校后的半个小时后同学们相继步入教室,这代表着崭新的一天就此开始。放学后安静回到家帮奶奶除草,切菜,喂鸡,一切都在静寂的默契里进行。有时奶奶和安静整天都不交流,但他们都彼此熟捻,互不尴尬。“少说话,多做事”在她们二人之间早已约定俗成。
与清风明月作伴,月光酿成的酒轻轻散散的漾出来,漾在临睡前的床边姑娘眼里,空气里也似乎有了醉意。
只是这样的姑娘,在活脱泼洒的同学间却成了另类。
一切的变化都是从安静的同桌开始的。 那同桌叫朱星,总的来说,安静自从见到他开始,就没见过他的衣服是不挂彩的——被铁丝钩了个口子,被圆珠笔涂鸦,亦或是在劳动实践课中抹满了泥巴…他的话很多,总是嘻嘻地对人笑,他的张扬让安静很不自在。这天朱星又挂了彩,他怏怏地坐回座位上想着该怎么和母亲解释。眼眸余光里不觉间看到了安静的身影,他突然来了兴致。
他撑着手问安静一些有的没的,安静从没见过对他如此热情的同学,只是无措地说“嗯”。朱星问,为什么你每天都不怎么讲话?—嗯。他不死心地又问,你是不想理我还是你就是这样的?—嗯。朱星的兴致也减了大半,于是他问出了足以使他后悔了一个中学时代的话。“你既然只会说‘嗯’,那我不如就叫你嗯嗯吧?”
在这片土地的方言里,“嗯嗯”与“耗子”同音。
安静一听这话,就涨红了脸,急切的想张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边上嬉笑打闹的同学听到了朱星的话,纷纷笑起来。有些猖狂的笑浪包裹了安静的喉咙,她默默的想,算了吧,过一段时间也自然就过去了。
令安静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忘,反而还在班里越发广泛了。“嗯嗯”成了安静的外号。同学们借着这个外号试图与安静搭话,而回应他们的,只是更加沉默的风声。
她想要反驳,想要说些什么来阻止同学对她的打趣,以及为了引起安静注意而脱口的恶语相向。但是她平时所接受的词汇和道理里没有那些粗俗的语言,奶奶教给他的是宁静内敛,书本教会她的是讲理明德。于是她只能无措地皱皱眉,却对他们的语言无能为力。
她有些害怕上学了。
半个月后的正午,班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听班主任说,这是从城镇里转学来的新同学。她落落大方,漂亮明媚,气质与安静寻常见到的同学全然不同。她叫宁桓。
宁桓的到来在同学间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这阵议论在起初盖过了安静的外号事件。每个人的眼光都打量着宁桓,安静的心便慢慢的安定下来了。
宁桓在班里转悠了一圈,最终把眼光放到了安静的身上。她眼眸弯弯,看着安静。“嗨,你叫什么?”她问。安静刚想要回答,同学高乐却抢先一步地对宁桓说,“她叫安静,不过我们都…叫…叫她‘嗯嗯’……哈哈哈哈哈哈…”
安静的的头埋了下去。
宁桓虽然不知道“嗯嗯”在这里具体指代的是什么,但是她看着安静的神色也猜出了大半。宁桓皱了皱眉,斜了一眼高乐,扬声道:“很好笑吗?”她睁大双眼,一字一顿地说,“起绰号的本质是为了拉近人的距离,而不是借机嘲笑他人的工具!你应该为此感到可耻!”
同学们愣住了。他们从未想到过这一层面,也从未想到自己的行为所具有的是多么恶劣的性质。这一刻,没有人说话。
穿堂风徐徐吹过,安静定定地看着宁桓。这一刻,宁桓就像是她的超级英雄,解决了她的一切烦恼。阳光散落在宁桓发梢,温柔、坚定。自此,宁桓变成了安静的第一个朋友。
傍晚时分,宁桓挽着安静的手坐在石凳上。宁桓眯着眼问,“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安静低着头,好容易张开了嘴,“我不知道该如何去与同学们说……我以为,忍忍就过去了…”宁桓睁大了眼睛,“你不说,他们才更会嘲笑你呀。只有你慢慢的和同学们去交流,去沟通,一切才会变好。光忍耐是得不到结局的。”
安静看着夕阳在山间缓缓落下,觉得宁桓说的对。
此后,安静一改以往,渐渐地去与同学交流,渐渐的和朋友有说有笑,渐渐的等来了同学们的道歉。渐渐的,一切都好起来了。
上学,又变成了令人愉悦的事情。清晨,晨曦从东方照耀到千家万户,小小的村庄笼罩在阳光里。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又谢,它们春生秋死,永不停歇。
俗话说:“一句话让人笑,一句话让人跳。”这是言语的力量。不要将这份力量化为诋毁与嘲笑,而是在这份力量里注入温柔与鼓励,尽力温暖这个世界上没有阳光照耀到的角落。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温暖整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