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爬出这片山,去见见他。“在家自学的高闯(这里学校很远)指着电视上的名牌大学教授兴奋地说:“我将成为他最得意的学生。”高闯的父亲高寿善看看儿子,停顿了一下说:”天天想往外面飞,早知道就不听半仙的话给你起名叫“闯”了,能飞出去再说吧。“高闯一听就来劲了”你先攒够钱吧”,撂下喝了一半的粥,拿着吃了一半的馍蘸蘸没什么油水的菜汤,叼在嘴里便向隔壁的书桌走去。说是书桌,实际上就是个断了两条腿的破桌子,拿石头垫上断了的两条桌子腿,晃一下,桌子都要颤三颤,更不要说学习,所以高闯一般都是把凳子垫高,用大腿面子硬抵着桌子板学习。人都会抖动的,所以高闯学习时老是发出咚咚咚的桌子腿打土地面的声音。
“咚,咚咚……”声音从隔壁传来,从高寿善的耳朵直直的传到心里和高闯刚刚那句”你先攒够钱吧”开始共鸣。唉,是啊,钱啊,咋弄啊,靠他仅有的一亩地?不靠这一亩地靠什么?大不了人不歇地不歇了,也要给儿子挣足钱!想到这,一股子焰火从几近干枯的身体生起。
扛着稿、耙,父亲高寿善在地上水旁找着物质的财富:握着笔、书,儿子高闯在凳上桌前找着知识的财富。
黄昏来临,父亲会偷偷从地里跑到家里(幸亏门没关,不然门准会通风报信地叫一声)看到儿子高闯正在做晚饭,便把从山间摘的野果从兜里翻出来放到高闯的书桌上,把从邻家帮忙干活给的熟鸡蛋(以前给的都是生的,现在高寿善执意要熟的)从怀里拿出也放上书桌,然后他又会回到地里继续耕作。儿子高闯做完饭会到地里去找父亲,父亲总会说:“土地是我的命,让我再跟我的命多待一会。”然后执意要再干一点,高闯嘛,就会抢下工具替父亲干完那一点。父亲嘛,从田头找到烟枪坐在土垄上过过瘾。红日挂在西边的山边,山里人还在劳作,太阳的红和黄映照着人影的黑印在与地垂垂的蓝灰色的天的画布上,多么美而充实的画啊。
回到家时天也黑了(高闯执意多干一点),收拾一下,吃饭,这也许是所有生活在地上的人最喜欢的时间段吧,一家人坐在一起,打开电视不管播报什么,只要有声有画面就行;端上温温的粥、冒着热气的菜、大大的馍,吃饭时逮着什么话题就聊什么话题,只要不“冷场”就行,一幅温馨。高寿善一幅居高的态势吃着饭且教导这高闯,以前高闯只“嗯嗯”的回答,现在人长大了有自己的观点了,所以现在高闯也有时会和父亲吵起来。父亲高寿善的筷子在菜汤里突然触碰到了什么,儿子一边托着碗一边用筷子扒粥。是鸡蛋,父亲高寿善看看鸡蛋看看正举碗喝粥的儿子,他会慢慢地把鸡蛋推到离儿子近的一边。“哎哎哎,不吃别糟践啊,你这筷子一碰别人咋吃啊。”儿子高闯故意嫌弃的说着,边说边把鸡蛋再推给父亲或是直接夹到父亲的碗里。“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小子,你小子还敢嫌弃你老子我?”高寿善生气地说着,并把鸡蛋又一次推给儿子。这样的事情几乎天天发生在这个场景,当然一般结果只有三个,一就是两人相互为了符合对方心意就让着把鸡蛋给分了;二是父亲生气以命令口吻让高闯吃了;三是高闯生气甩碗而去。当然不管结局如何高闯总会把父亲放的野果一同洗净供两人“享受”(一般高寿善会以各种理由拒绝食用,理由无外乎就是:这也就你这样的小孩吃吃,我这吃了要闹肚子的。)
时间永远是向前冲锋般的前进。高闯终于高考完了,可是结果总是差强人意,虽然这成绩在自学者中算是顶尖了。
“没事,考上就行。”
“我……对不起你啊,我就应该烂在这山里的。”
“住嘴,能考上就行,总归走出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山里我也待够了,这房子我卖了,地也是。”
“什么?爹!地可是你的命啊!这房子……我也绝不允许。”
“由不得咱们了,我现在也有点后悔,但合同已经签了,由不得你我了。“
高闯跑到了地上,大吼着,吼累了便跪在地上,跪累了便躺在地上,像是昨天的父亲一样。他俩一同向土地向房子磕了个头,磕的额头上满是土,亲吻了一下土地,甜甜的。
收拾好行李,交代完事情,买主来了,带着合同来的,父亲高寿善签下扭歪的名字,按上了手印。幸亏儿子没看到。
别了大山,我温暖的家,我带着光亮永远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