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框住了星河,星光紧紧抓住夜的衣角,月提着一盏清灯,上着层层台阶,而后不动声色地跃上屋顶,将古镇附上一层银箔样的辉光,巷子忙碌了一天,在红灯笼的轻摇下睡得很沉。
我坐在那棵老槐上,瞧着月亮,手中摩挲着一张牛皮信纸,槐树的花香,信纸的墨香从我眼前飘过,与月中倾泻而出的月光交汇。啪嗒,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一朵朵花。我们的回忆在泪水中渍去。你本来就是我的白月光啊,我向月亮高喊你的名字“尚好”,你没有做声,我想你一定是听得到的。
你曾经告诉过我,风与月总是有一个约定,一番风来一轮月升。如同初见你时,你站在老桥上,微风荡起你的裙边,洁白的裙子不沾染一丝尘灰,亭亭独立在桥栏,你低头好奇地望着桥下欢快的鱼儿,目光不甚欢喜。我一个野丫头穿着满是黄土补丁的马裤,在老槐树下悠悠的荡着腿。你轻轻向我走来,我赶忙跳下树,仓皇地跑进巷子,只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你应该会失望吧。
风吹起了少年的悸动,我换上了唯一一件。深蓝色的布裙子,风风火火地跑去见你,槐的绿意之中,黄色的槐花成了唯一的点缀。成了唯一的点缀。我捋了捋乱糟糟的短发,手背在后面不停的搓捻着衣角。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你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布鞋。槐花在耳边绽放,风儿在轻声哼唱。噗嗤,你笑了,我一抬头就看见你憋红的脸,也学着婆婆口中城里丫头只露出几颗牙齿的微笑。你伸出手,缓缓的说到“我叫尚好,身体尚好的尚好……”我偷偷用裙子抹了抹手,从背后抽出,低头看了看你的手。刚想收回你一把握住我的手。
是温凉的,像月光一样细水流长,流进了我的窗。
满天星星,满屋月亮。你喔,躺在席子上诉说着夜的梦。你告诉我城市里的稀奇,我给你讲小镇里的趣事。月亮久久徘徊在床头,我问你何时归去,又何时回来?沉默半晌,我侧头看了看你,你只是浅浅的一笑,我故意搔你的痒。你咯吱咯吱的笑,我侧头看了看你,又看见你开怀大笑,我也心安起来。夏夜的风不紧不慢,不早不晚,吹散了少年们银铃般的笑声,你温柔的填满了我的梦。我总是粘着你,拉着你东跑西颠。每每你被我拉着跑的喘不上来气的时候,我都会捂着肚子笑你,当你的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又会担心的询问,你总是甜甜的笑着说“尚好”。
槐树上总会有两个身影,一个剃着傻小子头,肩膀宽又厚实,穿着别扭的不裙子,另一个一袭白裙,身子略显单薄。她们望着太阳出山,望着太阳下落。
我总是能闻到你身上淡淡的芳香与槐花的气味混合,浓墨泼洒的夜,我枕在你的腿上,瞧着月亮。风,从槐树的层层叶子间挤过,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阵风来,月升朱阁,你我倾听着夜的阑语。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你要离开了,我嬉笑着问你去哪里?你也看似不以为意的回答“回家。”我漫不经心地小声嘟囔,“我的月光从月中来,那也一定回到月亮里去吧。”
又在那棵槐树下,我送你离开一项敏感的你哭红了眼,我笑着为你抹去眼泪,又不是相见,我承诺去城中找你,你也承诺会与我通信,我点了点头,一如你来时那句“尚好”,那般温雅,你轻声的说了句“再见”。月落,风吹过,你在我单薄的青春里打马而过。再得到你的消息,却是你已去了另一个地方,我埋怨我后悔,为什么没有留住那束光?留住你。夜久久的睡了,你的话萦绕在耳畔,一番风来,一阵轻辉洒,我的月光,你去哪儿?
尚好,未曾尚好,再见,亦不再见。荒凉白日里,我被禁锢在陈朽的黑白梦境中,这里乌云蔽日,寸草不生,万物都荒芜,直到你从荒原中走过,你踏过之处,世界开始苏醒,看见槐花压满枝头,沿途疯狂生长,明月滑落,树梢,怒放,我看见归鸟蝉鸣,烈日骄阳。 我看见白日梦的尽头,是你。从此天光大亮,我在世界的喧嚣的尽头找到了你。
静静等风来,等月升,我又坐在那棵槐树上瞧着月亮。原来我不是在瞧月亮,我是在等我的月光,在等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