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记忆起,村东头始终住着一户人家,简陋而不失整齐的小瓦屋在钢筋混凝土筑成的二层小楼之间有些突兀。一对老年夫妻就住在那里。攀瓦房而上,如瀑布倾泻的紫藤的花影间,时常可以看到他们步履蹒跚却又闲适的身影。
时常会听到长辈们谈起老夫妻孕育了三个子女,全都在外地成家立业,不愿再回到我们这个狭窄的农村小天地。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或许可以看到他们提着大包小包来看望年迈的双亲,放下成堆的礼品,简单说几句话。掏出几张红红的钞票尽孝心,,随即离去。那时的我尚且年幼,只觉得老夫妻两个人倒也幸福,儿女孝顺,有那么多好吃的,子女风风光光拿来看望他们,也算享清福了。殊不知在万家灯火之时,本是一家人团圆的年夜饭,桌上只有老夫妻二人用颤抖的手夹起饺子,送入没牙的口中,用清冷聆听烟花绽响,新的一年来临,脸上的皱纹又深一寸。
我渐渐长大,开始去村最东头的初中上学,上学下学,老夫妻的家门口是必经之地。清晨,老夫妻两人早早就起来,喂鸡喂狗,给满院子的花草浇水。一点也不似我跑去学校害怕迟到那样慌张,只有一份闲适的美好。那时节,薄雾笼罩着还未苏醒的乡村,紫藤未开,只有微微紫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在我的目光追随着那点点紫光时,偶然瞥见老爷爷中为老奶奶蓖头。银白的发丝与梦幻的紫藤辉映,即使是在一片匆忙中的我,也不禁会为这一刻的宁静与爱意驻足屏息。
秋凉,我偶感风寒,拿药打针几经辗转却始终未愈,母亲提议不如去村东头老奶奶家看看,听说她懂些小儿症疾医术。翌日,我和母亲来到了我每日必经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紫藤小院。我伸出左手,然后奶奶松皮般的手轻柔落下,不一会儿,她用浓郁的乡音说:“没啥事儿,不过是受凉罢了,拿些草药煮水喝就好。”她原本慈祥的脸,因满含关切而更加慈爱。我想着那个梦幻般的早晨,对老夫妻二人更是充满了好感。“娃,以后上学莫急躁,多添衣……”听到我这一声奶奶,她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像被风吹的花朵,都被喜悦挤在一起,我接过老爷爷扎好的草药,道谢之后回家,内心充溢着温情与欢喜。
自此以后,每次有空闲,我就会紫藤小院跑,老夫妻二人总是那么欢喜的对待我,拿出许多好吃食给我,像对待亲生的孙女。那一瞬间,我真正的感受到老夫妻二人的孤单,尽管老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十分恩爱,但缺少子女的陪伴导致的亲情缺失与孤单该是多么大的遗憾啊!感慨如此,我更加愿意多陪他们聊聊天,排解他们的孤单。
寒来暑往,当我到县城里的高中读书时,忙碌的学习使我无暇光顾老夫妻的小院与他们逗笑。偶尔的假期弥足珍贵,看到他们的笑颜,浮躁又充满压力的心便会宁静下来……
再到后来,老奶奶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老夫妻二人经久未见的子女们将他们接入城中养息。当我再踏进紫藤小院,只有风声穿紫藤而过,落花飘摇,碎成千万片梦幻的紫光,光影凌乱间,皆是两位老人的笑颜,成为记忆里永远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