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阵风透过窗棂,卷着桌上红烛的焰。烛影随风轻摆,暗黄的光晕在夜幕中不停闪烁。 滴滴蜡泪流下,在风的安抚下悄悄凝固。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中,风吹书页而发出的“哗”“哗”声中,夹杂着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自古圣贤多寂寞,唯有影君陪身侧。”发出这个声音的人,似乎随意地伸出手按住乱飞的书页。刹那间,变换的光影静止了,只剩烛影下的暗河还在静静地流动。他凝视着烛焰,凝视着那朵在风中凌乱、变换的烛焰,被浓浓的孤独包围、笼罩。殊不知,另一个他也在凝视着他,他随风吹烛焰而慢慢拉长、撕碎、漂浮,飘往历史的长河。
茫茫的大漠中,漫天卷地的黄沙,呜呜呼啸的狂风,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一支队伍。这支队伍中心,有着一个弱女子。她端坐在骆驼上,脸上露出的坚韧,与周围人的疲软显得格格不入。躁动的太阳似乎为这个不服输的女子有些发怒,紧紧的靠着人们的头顶,滔天怒火涌向大地。她只是轻轻拭去额头的香汗,义无反顾地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大漠戈壁。伴着悠悠驼铃,她的身影也映在大漠,映在本不属于她的土地。苦尽方甜?但似乎并不是这样。到达目的地后,陌生的夫君,异域的风俗,不同的口音,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故土已远,只剩她独自一人。然而,独在异乡的她并没有被困难打倒。闲暇时,她教人民耕种、缫丝、织布,滴滴汗水砸在她忙碌奔波的身影上;孤独时,她便站在山巅,遥望故园,惊沙乱雪,撕扯着她的大衣。凌乱的影子起起伏伏,在荒地上舞动。深夜,帐篷里灯火阑珊。她一针一线的织着女红,灵巧的柔荑上下翻飞。她的思绪又发散了,仿佛回到故乡,与爹娘姊妹灯下话桑麻。不经意间,指尖被刺破,殷红的鲜血渗出,滴在还未绣好的杜鹃上。她的思绪也由远方投向手中的白娟,这啼血的杜鹃,不正如坎坷的她吗?无人理解的孤独,催下她两行清泪。微弱的烛光,更让她思念故园。无助的身影,在猎猎西风鼓吹的帐篷中,更显渺小。但纵然如此,她拂袖过后眼神更加坚定。花开幽径无人识,更应散香满人间。渐渐的,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将她的影子投向地平线,投向无人的远方。
腐烂的稻草发着臭气,罪人的呻吟刺人耳膜,一盏油灯下,一支笔杆在不停的挥舞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为虚无,唯有灯下的他和眼前的汉字真实存在。一个个汉字,在纸上演绎着一段段历史。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书写的速度时而紧促,时而缓慢。心中的山河万里,笔下的九州五岳,都在这狭小肮脏的牢房演绎。他不后悔为人辩护,因为敢说实话的人总是会历经磨难。时不时铺面来的恶风,让这盏破旧油灯的火光变得更加暗淡。他伏案的身影,刻在墙上,刻在四周的黑暗中,刻在历史的长河里。皇帝的怒火,众人的谴责,家人的担忧,都没能使他停下手中的笔。纵然天下人都不解他为何要写这部史书,他依然坚持心中的理想,在逆境中绽放生命之花。“自古圣贤多寂寞”,他虽不是圣贤,却有着和圣贤一般的寂寞。枯燥的历史,在他的笔下生花;巨大的挫折,在他的面前化解。纵然面前重山恶水,身边空无一人,他依然坚持苦行,在荆棘遍地的路上,用鲜血与勇气浇灌成花,陪着他的,是自己孤独的身影。终是笔杆的舌头舔净砚底最后一滴墨,干的分叉的毛笔像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满,用干枯的线条来反抗他。他苦笑一声,将手稿全部收起。在浓如墨的黑夜中,偶尔传来的打更声,让他忆起这里还有人存在。徘徊、犹豫,与他一同惆怅的,还有那同样徘徊、犹豫的影子。他仔细凝望着影子,喃喃自语道“只有你陪着我了呀。”他日繁华不足惜,唯有影君共朝夕。一部史诗,在影子的见证下渐渐诞生。
风还在继续翻动着他手中的书,倔强的想翻到下一页。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将书轻轻地合上,望着凌乱的影子,心中充斥着温暖。一知己,亦足矣。他凝视着影子,殊不知,影子也在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