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雨滴敲出毫无节奏的噪响,犹如苦闷的虫无端宣泄内心的烦躁,瞟眼窗外的极小的、破败的池塘,一缕缕记忆慢慢的、轻柔的把我带回那个既遥远又近在咫尺的地方……
梦回童年,曾极熟悉如今却陌生的像一场美妙的幻梦。
儿时没有阴雨天,至少是极少有的,陪我走完那段朦胧、明媚小路的是位“故人”——爷爷。
父母去外地打工,能陪伴我的玩耍,只有沾一点亲缘的爷爷,虽非血缘最亲近的,却待我如亲孙。记得钓鱼是他所狂热的,每天非去钓鱼不可,尚且年幼的我经常被拉去“陪钓”,黝黑且布满龟裂的大手拉着我稚嫩的小手,高耸的臂膀总是我依靠的,我赶不上他那矫健的步伐,也跨不过深坑泥洼,爷爷便慢慢地、轻柔的陪我走大道,常常要走半个多钟头,老人从未抱怨,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微笑。总算望到那明净清澈的湖,万籁俱寂,只能听到风吹拂脸颊沙沙声和踩在翠绿草毯上的大自然的呼吸声,走到湖边较为平坦的砂地,握竿、抛竿、提竿一气呵成,随后,便抛下在阳光下闪耀的鱼竿,逗我玩耍,这可吓得鱼儿们匆忙逃窜,有时鱼好不容易上钩,它也不紧不慢的,仿佛陪我玩才是大事。虽不是血亲,可老人却是我童年欢乐的源泉。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父母把我接到去城里上小学,便很长时间没有瞧见那位慈祥的老人了,城里的阴雨天气和父母的“谆谆教诲”把我困到房屋里,无聊的我只能盯着窗外出奇。
五年级的暑假,终于有一天能回老家了,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第一时间寻找爷爷,父母却极力阻止,可实在拗不过我的性子便带我去了。
衰败的房屋里,老人瘫在摇椅上,面无血色,像一尊骷髅,仿佛一碰就要散架似。黝黑枯瘦的手掌显得沧桑无力,唯一的依靠是四根手指紧攥的一根极为朴素的拐杖,不时地挥动着,他疯傻了!?原来风烛残年的他小脑萎缩了。
他在也不能钓鱼,再也不能陪我玩耍了,病魔不仅使他步履维艰,还真正意义上逼疯了一个热爱生活的人!!长期肉体与精神的折磨使他的记忆溃败了,墙角还竖立着那根鱼竿,厚重的灰尘压得它喘不过气,大盘鱼线被时间撤去不见踪影,只留下小小一卷。我急切地冲上前去,轻轻地扶住了他那棱角分明的臂膀,老人傻笑着,焦黄参差的牙齿稀稀落落的分布在口腔里。他依旧想挥挥手中的拐杖……这是一个疯傻之人对过去生活的“致敬”,也是光鲜过去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随着故乡的突降暴雨,他的灵魂也顺着水流流到了凄冷的湖中,连同我的童年一起溶解了……
他唯一留给我的,是那柄鱼竿,和一小捆鱼线。
“你作业写完了吗?”母亲喊道,“明天还得上辅导班!”母亲的叮咛声再次把我从虚幻的梦境拉回现实,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空想过去了,望着柜子中被重新擦拭干净却毫无光泽的鱼竿,“真想重新见他一面啊……”
秋雨越下越大,云团像贪婪的虫,撕咬着广大虚无的灰色幕布,疼痛着,吼叫着,迸涌而下倾盆的泪水。卸尽妆容的柳树一遍遍随风抽打着。窗户好像被雨水镀上一层银色的薄膜,窗外的事物也渐渐地扭曲了起来,只能瞧见大致的轮廓。可我熟视无睹,稀疏平常。奋战半夜、完成任务、倒头就睡。今天也是普通,规律的一天……
清晨,窗外的雨全然没有停的意思,还被笼罩上一层梦幻的雾,我却还得冒雨参加课外培训。原本些许残破斑驳的城区,在浓雾的笼罩下却又显得融洽,一切又仿佛那么的自然,我终于能看一看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穿过昔日人声喧闹的十字街,直盯着它看,忽然晓得,他生的光荣,承载人山人海,到了暮年,仍恪尽职守,没有怨恨,明天仍要坚守,用苍老的脊柱支撑世态繁华,这是对自己的职责负责;走过早已枯黄了叶子的小林,他们活的快乐,没有忧愁,只考虑四季温暖,等待明年春天的容光焕发,也对自己的生存负责;走向荒芜的池塘,本以为他没了未来,走近一看,没想到却蹦出几条小鱼儿,这是顶着暴雨上上进发!
所有所有的,极为普通的事物都在为未来清晨的曙光奋斗,可我却为过去往昔的浮华所怀念,不理解,我彷徨…..
又是一年春天,又是一层薄薄的雾,又要开始一年的循环。走在通往辅导班的极短的路段,我却足足走了半个多钟头:走向原本衰老的十字路口,工人正在为十字路口画上美丽的妆容;穿过萌芽的小树林,鸟儿正争相择善地而居;绕过极小的池塘,鱼儿正在浅水中嬉戏。突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再次回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傻笑和挥动的拐杖,我仿佛明确了。
夜晚归家,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窗外的十字路、小树林、池塘还有老人。十字路想要撑起人群,不仅是为了职责,更是撑起天地的梦想;小树林想要在凌冬生存,不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与重要之人分享;池塘想要养育生命,不仅是为了逃脱被拆除的命运,更是热爱生命的情操。他们之所以期盼将来,是因为他们生命中有重要之人、重要之事和狂热追求的节目表……老人一直期盼着我的归来,可在走不动路之后,在常见不到我之后,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就只剩下对我的期盼……
虽然模糊的记忆是彩色的,可终究仅仅是往昔,真正的色彩是为了重要之人奋斗,为了一生的目标追求,而不是沉醉于过去,妄想曾经的繁华。
如梦初醒。不知是春天的阴雨天气很少,还是怎的,阳光格外明媚,打开窗,拥抱了久违的太阳,扔出那卷他残存的鱼线,随风飘荡,随着薄雾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