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大年,贴窗花,窗花就是我的家;过家家,吹喇叭,腊月家家贴窗花。 ——题记
踽踽独行于青石铺就的小巷中,跳跃在大大小小的的水洼上,桃花纷纷落在我肩头、发梢,巷深处一棵桃树正心无旁骛的飘洒着花瓣,花太盛,雨太潮。树下,一架摇椅吱吱呀呀地转动着,奶奶坐在摇椅上,膝上放着一个小平篮,篮中放着一沓红纸,奶奶挥动着枯槁而瘦削的手,轻轻地捋平红纸,花雨在她身后织锦,映红了那一角的天空。
“奶奶,您要准备剪窗花了吗?”我兴奋地拉了个小凳坐在奶奶的身前,奶奶脸上泛着阳光的脉络,斜斜洒下细碎的光彩。原来听爸爸说,奶奶剪窗花的手艺是镇上最好的,曾经是靠这个来维持家里的生活。奶奶笑脸如菊,拉着我走进了大院。推开斑驳的大门,奶奶将篮子放在石桌上,走进小屋内,将床下一个小盒拿了出来,盒上的斑驳的旧纹告诉了我它承载着历史的记忆。奶奶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打开了它,里面竟是各种各样的窗花,从稻穗到鲤鱼,从梅花到牡丹,从寿字到福字。
“奶奶,你也教教我呗。”我央求的拉着奶奶的胳膊。奶奶抚摸着我的头说:“乖,剪窗花分四个步骤,先把红纸横折斜折,再构思窗花的图案,形象要夸张简洁优美。然后是裁剪,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可以由小及大,由内及外,多种剪法。一定要线线相连,达到弯如月,尖如芒,做到千刻不落,万剪不断。”剪刀开合之间,红纸犹如舞动的蝴蝶,看似轻松自如,细微之处却显无尽匠心。一会儿,一个活灵活现的“玉兔拜月”的图案就呈现在眼前。奶奶将它贴到了窗户上,窗户便瞬间焕然一新。而那美好的一幕一直温暖着我的人生:阳光透过桃树落下细碎的光影,映在奶奶银白的鬓发上,浅浅上扬的嘴角,面容恬静而安详,一幅幅带着奶奶温度和笑意的窗花温暖了全家,也照亮着每个人的内心。
我慢慢长大了,渐渐明白窗花的每个图案都寄托了奶奶那辈人辞旧迎新,接福纳祥的美好愿望。它们就像一束光点燃着,发现着,唤醒着,温暖和明亮着,让代代人持有虔敬和深情。五谷丰登,喜鹊登梅,金鸡报晓,玉龙舞春……每一个美不胜收的图案都表达了人们对过往的总结和赞美,表达了对未来的憧憬和祈愿,更在代代传承中展现了中国绚烂而厚重的历史故事。相传我国最早有关剪纸的记载是“剪桐封弟”的故事:周成王以梧桐叶剪成圭的形状,这便是剪纸艺术的源头。汉代纸的发明更是大大促进了剪纸的出现、发展与普及。唐代诗人李商隐曾在诗中写道:“镂金作胜传荆俗,剪绿为人起晋风”。诗中的“荆俗”、“晋风”就点明剪纸的风俗。在晋中这片金灿灿的黄土地上,窗花以红艳夺目的姿态滋养浸润着中华文化,成为这片土地上永恒的轮回 。
再后来,窗花便不再是单一色彩了,随着时代发展出现了彩色窗花。窗花也不再是手工剪裁,越来越多地出现了机器制作的窗花。这样的窗花虽然精细镂刻不差分毫,但精致中总觉得缺少了人情味,缺少了融化在心里的一份情怀,缺少了追寻那束光的动力,给人一种隐隐缺失的痛楚感。也许时代的发展使这种缺失成为必然,但这种遗落常常让我难以从坦然接受。我常常会想,我应以怎样的呼吁和坚守去面对这些文化星座的陨落,去追寻那永远的光亮呢?
令人欣喜的是,仍然很多手艺人在坚守着这门古老技艺。有一次,我和奶奶去逛庙会,看见一位老爷爷正在街口卖着窗花,几个外国人欣赏着红彤彤的窗花,赞扬着这位老爷爷的心灵手巧,也感叹着中国文化的奇妙。那一刻奶奶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她伸手拉过我的手掌,温暖而粗糙的纹理直入我的心房。
而今我站在时间的转角凝望,一张红纸,一把剪刀,半窗花影,一缕斜阳,一段流年,一份思念,一束光亮,一段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