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湖的钟声,今早没有响。
清晨的天雾蒙蒙阴沉沉的,苍青色蒙着一层纱。
我睁开眼,对铺的同学对我笑了笑,我也报以一笑,心照不宣。
今天是1919年5月4日。
就在几天前,同学们正在教室里安静地埋头做题,素来有“万事通”之称的景行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里,发型微乱,整日熨烫得十分妥帖的衣襟下摆褶皱不堪,还有些泥土,像是摔了一跤,手中攥的报纸像被揉过似的。
“怎么了?怎么了?”同学们全都关切地围上来七嘴八舌。景行平了平气息,还未来得及将歪了的眼镜扶正,急急开口:“巴黎会议!山东被英法美拱手送给日本了!”
“什么?!”教室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学生会主席楠轩抢过报纸,指尖捏得泛白,眼睛紧紧盯着那寥寥几个字,目光似要将纸张戳出一个洞来,声音暗哑:“签字了吗?”“还没!”“那就好,”楠轩转过身来,朗声道,“今晚全体学生礼堂开会!国难当头,这个课,是上不下去了!”
晚上的月寒寒的照着,洒落一片惨白的清辉。偶有夜鸦“呀”一声啼,又像是怕被黑夜吞没了一般没了声息。
礼堂里灯火通明,乌压压地挤满了学生,有两个人共坐一把椅子的,有席地而坐的,还有干脆站在后面的,大家无不义愤填膺,攥着拳头像要吃人似的,没一点书生的谦和。
楠轩大踏步走到讲台上,缓声开口:“日本抢夺我国山东的事情,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了吧?这像话吗?我们这些知识分子,能袖手旁观吗?不能!”他在讲台上来回踱步,胸膛剧烈地起伏,越讲越愤怒,“洋人以为我们是任人宰割的孬种吗?我们是吗?”
“不是!”台下声浪如潮,是似要把房子掀翻的震耳欲聋。同学们无不脸色通红,双目迸射出愤怒的赤色火焰,那火光亮得惊人,汇聚成将令中外无法忽视的,熊熊烈火。
“干嘛呢?该走了。”同学将一叠传单塞进我的手里,我回过神来,急忙跟上了她的脚步。
大家都聚集在操场上,神色庄重肃穆。我们仍穿着读书人的衣衫,但我们不再是读书人,我们是
战士!
战士们游行示威的队伍开出了学校,惊醒了清晨熟睡的街道。
“誓死力争,还我青岛!”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国亡了,同胞们起来呀!”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震天撼地,朝地球呐喊。
人群一潮接着一潮,步履坚定,向世界迈步。
这呐喊惊动了百姓,惊动了政府,惊动了全中国,也将惊动全世界!
我看见,平时腼腆的同学,声嘶力竭,目光坚定;我看见,往日淡定的同学,满脸通红,青筋迸出;我看见,素来爱笑的同学,双唇紧抿,目射怒火。
我看见许多冷冰冰的刺刀枪支闪着寒光,正对着手无寸铁的我们。然而着长衫者昂首阔步,义无反顾的向前走;而穿警服徒慌乱不堪,端着枪颤抖着向后退。
我看见楠轩被押下了,但他昂着头颅,面上带着笑,押着他的士兵推推搡搡,正低声咒骂些什么。
我看见双手沾满面粉的包子铺老板、手持铁锤的打铁师傅、挽着发髻的妇人、拄着拐杖的老爷爷……他们都加进来了。游行的队伍,越发庞大起来。
我看见天边薄薄的雾霭,云层中透出明亮的颜色,一缕夺目的光,从那缝隙中斜射进来。
我与同学目光对视,不禁会心一笑。
东方的红日,将要升起了!
这耀眼的光芒,将照亮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