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总有很多看头。我喜欢海,尤喜欢海的眼睛——那是光明。
我沿着海岸线走着,踏着不时从趾缝流下去的软沙和小浪花。早已有人在海边的高处支起了帐篷,大概都是来盼星星、盼日出的,我们也一样。
太阳已要睡去了,只留下一圈圈绒绒的黄晕。大海向前涌动着,海风从耳边吹过撩动着我的衣裙。大海像是有什么神奇的吸引力一般,容纳着水与光。呼——呼——大海歌唱着,我听着。
“夜空中最亮的星,你可否记起?那仰望的人,心里的孤独与叹息。”那是大海在呼唤着星星吧。我坐下来,把脚埋进沙子里,湿湿的,凉凉的。天还早,大海还在涨潮,那就和它一块儿盼星星吧。
其实,每次来看海都能看见星星,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亲手“升过太阳”。它们,是海的眼睛。
听母亲说,我很小就与太阳有过一场邂逅。
第一次出远门我就碰见过太阳,其实总该有些印象——那顶圆圆的、温暖的太阳。但我总还缠着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讲那个故事。
清晨,海边还围绕着层层薄薄的水汽,但不妨碍那些早早就爬起来追太阳的人。天空还是墨蓝的,只有一两点亮光。我们一家驱车经过海边。一顶、两顶、三顶……好些鼓鼓的帐篷。早已有人从帐篷里探出了脑袋:他们打着哈欠,调试着摄像机;他们抱着孩子,等待着即将破晓的黎明;他们手挽手,互相依偎着,共同守望那个神圣的时刻。
人就是追光者,总是在不断追寻光明,不断追求美好。我们喜欢天空,喜欢宇宙,因为它们为我们点着灯,点亮着希望。我们也许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省份,不同的国度;兴许说着不同的方言,写着不同的文字,有着不同的发色,我们的瞳眸也许是不同的颜色,但是你看见了吗?我们的眼里都含着些许光亮,像星星,像太阳。我们共同追求着光明,等待着光明。
很快,大海就被我们甩在身后了,屋子从我的眼里一闪而过。
当年幼的我将要睡去之时,母亲拍醒了我,迷糊的我看见了一抹暖暖的橘黄色。我从座位上爬起来,看向窗外,母亲也直起身来,将太阳揽入镜头中。透过母亲的手机屏幕,我追寻着那个光亮的足迹,轻点屏幕,对焦。小小的方框跟着太阳运动。
晨光熹微,太阳升起,暖意入怀。
初阳的样子我早已记不真切,只记得阳光的芳香味道。
回过神来,天意渐凉,我的脚早就深深陷入了沙子里。提起脚来,伴母亲赤脚走上高高的堤岸,路扎扎的,沙子戳得脚有些疼。走过这条小路,那里就是汹涌的野海了,小小的沙滩上嵌着碎贝壳,还有好些石子,其它的便是高高的岩石。岩石坑坑洼洼,但大多比较温和。我看见岩石上有一小串摇晃的星星,我听见曾经来自大海的歌声,“夜空中最亮的星,你可否记起,那仰望的人心里的孤独与叹息。”我穿上鞋,爬上那块高大的岩石,歌声愈近了,一群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随意地坐在岩石的各个角落,挥动着手里的“星星”,几个人歌唱着,也挥着手,为“星星”领航——那一只只手电可不就像许多星星吗?我悄悄坐下,在一个积满了水的大坑边洗去鞋里的沙。月亮卧在水里,在水里跃动的鞋子将它搅散了,又很快聚在一起。它可是光明呢,怎能叫你轻易捞起、轻易打碎呢?
退潮了,大海将水和小小的鱼苗留在了这些坑洞里。它们啄着我的脚尖,也啄着那轮月亮。
伴着歌声,伴着海水的声响,等着,等着,总该是月亮下班的时候了吧。
太阳、月亮、星星、眼睛、光,我们总是热爱着它们。它们从不停歇地轮番出现在我们的身边,时刻照亮着我们的内心。
迷迷糊糊地睡着前,我还这样想着。
天悄悄的亮了,我听见有人在惊呼,睁开眼,我发觉自己屈膝靠着母亲。眼前还是那一洼水——鱼儿们争相啄着水里那一圈黄晕,转头一看——太阳!那是我心心念念的太阳,和记忆中一样温暖、一样温和的太阳。
那轮海的眼睛,会说话的眼睛。它照亮了人们的脸,也点亮了追光者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