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是一种生活中常见的现象。要说它是极其简单的是没有错的,光沿直线传播,被不透明物挡住而留下影子,没有多少比这更简单的科学常识了。然而要说复杂,它也确实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
“影子”常用于借代邪恶、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似乎是因为光是好的,而影子本质上是“无光的区域”之故。《圣经》都说:“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神见光是好的,便把光影分开了”;我们在口语中也常用“迎来曙光”“发光发热”等褒义词,这足以说明光是人类自古便认为是好的东西,而与之相对的“影子”自然会被认为是坏的了。我们常用的“敌人隐匿在阴影中”和“灯下黑”便符合这种情况。
另外还有所谓“心理阴影”“童年阴影”,这里的“影”一般是指人们深深畏惧的事物,以及给人留下了长期的,不好的回忆的事物,指代的也是不好的东西,只不过这次对“不好”的理解因人而异罢了。
现在,常有人喊着要消灭影子,口号五花八门,但归结起来无非是:“我们要光!光!光!只有光能普照大地!”之类,这类人以自己为正义的勇者,把沿途一切制造阴影的物体全部摧毁——器物、思想、书本,甚至人……这一类人原本的目标是要担起建设的责任,然而他们的行为显然是在破坏。这一理想与现实的差别引出了一个同样十分简单却很少被人注意的事实。
让我们回归基础,再来看看影子的本义:“光沿直线传播,被不透明物挡住而留下影子。”,这就是说,光使影子诞生,影子又衬托出光的存在,这二者是共生关系,而非对立关系。既然人们对影子这一现象的自然基础的理解有误,那么根据它推断出的一切结果自然也变得不可靠了。若是按照“正义勇者”之流的那种理解,要想解决影子问题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把世间万物全部摧毁,二是洗去一切色素,让它们变得透明。可是这样一来,事物之间的差异也将尽数消除,世界上将再没有两片不同的叶子。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又有什么广度和深度等着我们去探索呢?
另一种办法是通过各种各样的工具,比如透镜和文字,将光线折射入原本的阴影区域,将阴影的“灰度”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至少看起来不要黑的可怕。然而,这一方法具有局限性:它不具有选择性,不能区分阴影的成因:挡住光的究竟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还是某部伟大的文学著作中的一两块黑斑?显然,对万事万物不加区别的使用这种方法,只会为真正可怕的黑暗带来存在的借口,所以这种方法只能用在特定范围,是万万不能长期大规模依靠的。
真正可靠的方法是什么呢?是在我人们心中种下光的种子,让人们不为黑暗所迷惑,在阴影中能够辨别研究阴影的成因,找出与这种阴影共存的光明以及绕过阴影利用光明的方法,并就这些阴影能否保留做出合理可靠的决断。我曾用这种方法对一部著作做过研究,在它那所谓“血腥暴力”的阴影背后,我看到了好奇心、勇气、创造力、同情心、坚毅、诚信、敬畏、有志者事竟成……然而,在全社会都掌握这可靠的方法之前,这著作终究是已经被“正义勇者”之流钉在十字架上烧成灰烬的了!啊!若我有如此做的资格,我真想为这个枉死的世界哀悼!
宋朝佛印禅师在与苏轼谈话时,曾说:“心中有佛,所见皆佛”。的确,心中有光,所见皆是光明,心中黑暗,则一切皆是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