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给她取名为“李逸”。既是闲云逸鹤的“逸”,也是闲情逸致的“逸”。李逸长大后,果真没有辜负名字的蕴意。本人既有风花雪月、赏字识花的雅致,也揣着恣意张扬、潇洒自如的态度。可偏偏不是块学习的料。
李逸在国美附中就读,实时十六岁。父母看她也受罪。自己也被折腾得够呛,索性大手一挥,替姑娘免了这份罪。于是十七岁的李逸就此辍学。而短短几个星期后,她面前的敌人从只字未解的教科书面成了整日侵扰的无聊。
李逸背上画板,在玄关口换好鞋,随手摸到玄关柜上的钥匙揣进裤兜,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就像这周以来她每天做的那样。顺着大马路,约莫走了十分钟——说是走倒不如说是晃荡。拐入哪个胡同口,全凭她心情。要是幸运遇上开得合她心意的野花,那么今天她画作的对象就可以从大同小异的街景变为难得可见的街景。不过那是顶幸运的事了——毕竟现在只是初春。大多情况下,等李逸逛得差不多了,她就随意找个路墩坐下,立好画板,随便的一个人或是一群人都可以是作画的对象——实在是大同小异,李逸虽自诩为闲人,但她既不如诗人般愁苦,也不如哲学家般深沉。毫无意外地,李逸将画笔放入水桶涮了涮,撕下于其上尚未勾勒几笔的画纸,将它抛进路边的垃圾桶。尽管这是她这周第四次这么做了,但是谁在意呢?反正一天也差不多过去了。
李逸耸耸肩,晃荡着经过大大小小的胡同口,拐不拐进去,全凭她心情。她在干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将近傍晚,李逸经过的胡同口多多少少飘出来饭菜的香味。虽说是初春,气温依旧回升得不快。到这时还是有点凉的,呼口气也还是能呼出白雾的。路灯毫无预料地亮起来,李逸终于松了口气,她缩到墙根罩着的阴影下,目光逐渐涣散。大街上逐渐热闹起来,车铃铛声与脚步声交杂着。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李逸的心。李逸忽的觉得有些冷,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于是她开始看,从闪烁的橙光色灯光,瞥到手里端着咖啡走来的路人。李逸眼神定了定,突然“蹭”得站起身,主意涌上了脑门。晚风里,她的眼睛折射出的光倒显得比灯光还亮。
次日,李逸背着背包,径直向东边市场走去。背包里头,装着母亲资助她的两万块钱。她昨晚就盘算好了:两万块里还包括装修的钱,那房租就不能太高——西边大街自然就不纳入她的考察范围,那儿的店租高的离谱,周边也都是大商场。何况虽然东边市场多是小店菜摊,但也能凸显出她咖啡店的与众不同不是?但李逸怎样也想不到,有雅兴喝咖啡的人大多不亲自下市场,整天惦记菜价是升是降的人也不会记起要喝咖啡。所以就算李逸亲自下场将店装修成艺术馆,挑选了每套桌椅并对这样的生活打自心底地满意,就算她第一次有了盼头,也依旧改变不了咖啡店入不敷出的现况。
李逸蹲坐在路墩上,勾着背,盯着野花出神。她现在不想晃荡了,可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她决定去欧洲,带着她的问题一起。三年后的李逸无比庆幸自己作了这个决定。
当十八岁的李逸第一次踏出客舱,踩上这片陌生大陆的土地时,她仍没有实感。当她第一次呼吸着挟着地中海气息的空气,走出旅馆时,当她第一次盘腿坐在巴黎街道,竖起画板时,当她漫步于海滩,晚风从她身后拂来时,李逸感到了强烈的,如同漩涡般不可抗拒的归属感。遗憾的是,这股归属感只多持续了一会。很快地,李逸发觉无论是哪里的街道,走多画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逸又陷入进新的疑问中了,她到底属于哪儿?
在又一次醒来时外面已灯火通明时,李逸背上画板,在玄关口换好鞋,将钥匙装进衣兜,并反复确认后,合上了房门。她顺着熙攘的人群往外走,经过宽窄不一的路口,拐不拐弯,依旧全凭她心情。约莫过了十分钟,她从人群中抽身。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衣兜里的钥匙不知何时被颠出,或许在人群中推搡时吧。李逸苦笑,她下意识摸向背后的画板。幸好,画板依然完好。她现在浑身上下还剩下什么呢?李逸突然意识到,哦,原来她还有画板。自从她到达欧洲后,手边有了更多新鲜的事,也丢掉了很多东西,她依旧将旧画板保护的很好,也依旧会在很多个平凡的日夜里,选择背上画板,盘腿坐在街头巷尾。这次,李逸终于体会到了盼头与归属感。画画,或者说艺术,是她第一眼就相中的事,是她闲情逸致的载体,更是她这只“野鹤”的归宿。在地中海湿润气息的包围下,在泛着沥青的石板路上,李逸不再向前迈步,她转过声去,与她一直所追寻的答案来了场命中注定的邂逅。
李逸决定重开咖啡店。因为这也是她第一眼就相中的事。她总觉得,她肯定还能来场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