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父亲带我去了他心心念念的儿时生活过的老弄堂。
远远地,看到的是刚被雨水冲刷过泥泞不堪的地面,斑驳的石砖杂七杂八的堆在角落,灰白的墙上布满青苔,岁月和风雨磨损了当年的风光。我暗自想,这里怎么可能是父亲提起来就两眼放光的地方?
转入弄堂口,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门口的躺椅上,轻摇着折扇,笑吟吟地低唱着歌谣,仿佛在将一段段温情的故事娓娓道来:
秋风吹树枝摇,红叶黄叶往下掉,红树叶,黄树叶,飞来飞去像蝴蝶......
远远地,父亲高声和这些老人亲切地打着招呼,走向前,紧紧握着他们的手。这些老人们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一个个朗声说到“是小吴回来了!”。那声音,那语调,让我感觉他们是在对多年未见的亲人回来发出的惊异。
再次端详这破旧的弄堂,眼前仿佛出现父亲儿时玩乐的场景:
在这人声鼎沸的小弄堂里。父亲每天和小伙伴们背着单肩书包一起上学、放学,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趣事,有时你追我赶,书包在身侧也欢快地一颠一颠地起伏着。春天,那破陶瓷面盆里种的四季青开出金灿灿的花儿,招引来翩翩起舞的菜粉蝶,这群小伙伴们屏声敛气,蹑足潜行,轻轻伸出手去,悄悄去捏蝴蝶的翅膀,突然,蝴蝶展翅逃走了。小伙伴们顿足捶胸,直叹“可惜!”。很快,他们又兴奋地追逐玩闹起来。
回家后把书包一扔,接着把剩余的作业做完,又跑出门外,挨家挨户的喊着:“出来玩撒!出来玩撒!”没有谁抵得住这声音的诱惑,纷纷跑出门来,弹玻璃珠,捉迷藏,拍纸板、甚至这狭窄的弄堂还可以成为足球场,只不过,这足球是用废旧的报纸团成的。
这应该是周六,他们一玩就是一下午。直至残阳被晓月替代,弄堂里充斥着母亲们一遍一遍的叫喊声:“快点了!别玩了!回家吃饭!”这时他们才会一哄做鸟兽散,各自奔入自己的家门。
吃完饭 ,活力更足,一个个又生龙活虎地跑出来玩……
“快,问奶奶好!”
父亲的一声将我拉回了现实。眼前的是一位满脸皱纹,鬓角已发白的老奶奶,她的脸上挂着笑,那是我见过最纯粹的笑容。她手里拿着一张相片,向我介绍道:“这个啊,是我们春节时拍的团圆照,喏,这个就是你爸。”我看前排满脸笑容的男孩女孩,原来他们都把邻居当做亲人。
我的眼前又浮现这样的画面: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每家都在忙着包饺子,煮完饺子后,最忙的是孩子们,家家让孩子们端着盛出的饺子,敲响隔壁、对面,乃至一整条弄堂的门。弄堂里,每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逢人必说:“春节快乐!”
到最后,再拍一张团圆照作为一天欢愉的结束。当大家都尽兴了,当弄堂的繁华褪尽之时,它又恢复成原来平静如水的样子。
夕阳西下,天上白云悠悠,老弄堂被绯红的夕阳映衬着,偶尔有几只大雁飞过,倒还真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感觉。我不禁暗暗吃惊,这小小的,不起眼的弄堂竟然有这样的魅力。
夜色渐浓,漆黑的天空给老弄堂增添了一些静谧,点点星光点缀着夜空。一缕轻柔的月光穿过了云,洒在了老弄堂的石砖上,石砖宛如镀了银。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像父亲那一代孩童时那样,也在明朗星空下唱着咿咿呀呀的歌谣。
秋风吹树枝摇,红叶黄叶往下掉,红树叶,黄树叶,飞来飞去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