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的巷子狭窄逼仄,也曲折。脚踏车在其中穿梭,显得极不灵活,碾过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我想,这里的生活节奏就如那几乎不见波澜的拱桥下那条长河一样吧,它、他们,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带着江南水雾的渲染,悠然地趟过时间长河——这或许理应是要放慢脚步来品味的——但我却加快了踏车的速度,只为在红瓦白墙之间,寻一位姓刘的手艺人。
随着风走——,隐隐约约的风铃声愈发清晰,氤氲的兰香愈发浓郁,眼前降落着的一座小木屋,与网络上的照片重合在一起,我雀跃地跳下脚踏车。
当我戴上手套走入时,迎面便撞见一面满面春风的笑容,他身着棕褐色的普通衣裳,外披围裙,健步走来。
他是宜兴紫砂壶的传承人,手中雕刻的作品享誉各地。
握握他粗糙的,布满茧的手,简单的寒暄过后,他引我坐到檀木桌前,眼前便琳琅布满了惟妙惟肖的,精致的拟物作品,其中最壮美,造型最大气的正是他刚才正在做的半成品的成品模板——高山流水壶。
我向前微微俯身观察,窗外洒进的点点金光被凹凸的紫砂折射出奇异的色彩,那严丝合缝、紧紧被捏合的紫砂,显得顺滑而又有磨砂质感。山势被塑造得严峻陡峭,山崖上的滚石也有摇摇欲坠之感,使我心中不由得也油然而生一种可怖与恐惧之感。峭壁之下,被精巧地刻出潺潺水流流过后的凹痕。当它被握在茶艺人手中,那沁人心脾的茶水便会淌过山崖,坠下峭壁,顺着山谷的凹凸之势一汩汩流淌,仿佛能带来那森林山谷间的清香,又附着着自然灵动之水的无限美感。 “且放白鹿青崖间”,我似那归隐于峭壁之下,竹林之间,幽泉之旁的隐士,闲来弹琴作赋,渴则着那泉水一瓢,再“悠然见南山”。
金属与石砾撞击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左手附于一块泥上,刘师傅的手携着我的右手缓缓移动着刻刀。当亲自开始尝试时,才发现这并不是件易事——我疑惑于孰轻孰重、孰浅孰深,唯能跟着刘师傅的手走,而随着这律动,我也逐渐明晰了一些技巧。刘师傅也顺势放开了手,眨眨眼让我自己试试。我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刀尖,当山谷上顺利地呈现了几道平滑的凹痕之后,我内心开始小声惊呼:感叹于自己似乎也掌握了一些门道。很快,坠石之势、流水之势、陡峭之势,都呈现出来了。然而,拿过老师的作品细细一品,也不免显得有些过于简陋。
揉着有些微微发酸的手,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自得——这美妙的邂逅!
风铃再次晃动,轻轻拨动了心弦,发出清脆空灵的声音。一堆优雅的外国夫妇走进,他们略显疲惫的神色在看到满屋陈列着的作品后却焕发了神采。绕店一周,正走向门口的妇人看见桌上的两件作品——老师的和我做的“高山流水壶”后毫不犹豫地都买下了。刘师傅讶异极了,他们交流一番后,妇人笑语盈盈地搂搂我的肩,用蹩脚的中文说道:“太棒了!”
雀跃与自得之感在心中升腾,弥漫整个心间,令我幸福的有些飘飘然。
当代中国,正在追寻的道路之一,是让国人树立文化自信,也希望将中华五千年所积淀之优秀文化广泛发扬于国际,那么我与紫砂壶的邂逅,是否也能为这追寻之路注入一束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