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下山明天依舊爬上來,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這熟悉的歌聲從客廳傳來,餘音如繞樑般揮之不去,一點一滴地喚起了我,那本應沉睡着的回憶。
家裏的客廳有一扇大窗,可以看到樓下的單車徑,還有一江之隔的橫琴。
我早在牙牙學語的階段,父母便讓孩子接觸音樂。小時候,他們忙着工作,於是由爺爺奶奶,還有傭人姐姐照顧我的起居。除此之外,他們每天都會來家裏陪我玩,給我講故事,還有唱歌給我聽。這個階段孩子充滿好奇心,對世間萬物都感到興趣,所有事物在他們的眼中都是神秘的,尤其是會動的,有變化的東西。
了解事物的最佳方法便是觀察,像爺爺奶奶就會帶着我去看太陽。黃昏時的太陽是最美的,它雖耀眼卻又很溫柔,為人們帶來溫暖。奶奶跟我說,我小時候曾問過她,太陽伯伯會消失嗎,而她就會唱:「太陽下山明天依舊爬上來,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這兩句歌詞,告訴我它不是消失了,只是去休息而已,明天依舊會爬上來的。
窗外的景色不止有夕陽,還有每天準時出現的船隻。每當我看它經過之時,爺爺就會叫我去客廳看船。一看到船,他就會教我唱一首童謠:「氹氹轉,菊花園,炒米餅,糯米糰,阿媽叫我睇龍船……」。此時的我,特別變得更加的興奮,因為它除了是我見過體形最大的物件外,還會發出光芒。然而,船和太陽的光是不同的,它們呈現的是不同顏色的光,所以我也喜歡看船了。
孩童時代的好奇心,是不會輕易被擊敗的,儘管面對睡魔亦是。到了晚上,我會和傭人姐姐一起睡。然而,不知該說是調皮,還是好奇心作祟,我有時會偷偷溜出房間,靜悄悄地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的世界。夜晚的都市也有它的魅力,為我們疲倦的生活中,增添上了僅屬於黑夜的色彩。這時候,晚上的船隻數量會變少,卻絲毫不影響我對它的好奇。因為建築物有著多種色彩的光亮,襯托着夜晚的寧靜。還有些是淡黃色的,像夕陽一樣,帶有一種柔和的美。但不知怎地,隨着年齡的增長,這些絢麗多彩的光,卻再也沒有照進我的心裏了。
如今我唸初三了,人生需要面臨第一個重大的決定,好好梳理我未來的生涯規劃。最忙碌的時段,曾試過一周有五科的測驗,而且內容繁多,根本無暇兼顧其他事物。面對着日漸稀少的頭髮,與隱隱作現的病痛,我亦只能咬緊牙關,迎難而上。當然,心聲與現實不斷地爭吵着,在我腦海中像漩渦一樣揮之不去。一方面想要休息,另一方面卻告訴我不能鬆懈,在如此矛盾的心情中,我也不得不繼續學習,更與童年時代的光越走越遠。
我的心態就這樣一直維持着緊繃的狀態,直到現在由於疫情停課的關係,我才能在這爭分奪秒的生活中偷偷地喘息,釋放自己的疲勞。在網課與網課之間的空隙,我會坐到客廳的沙發上看遠方的建築物,舒緩眼睛的不適,還會把手機放在身旁播放音樂,這樣才不會覺得無聊。在不變的景色,不變的建築物,乃至一樣的我,卻要透過外物的幫助才能讓此幅江景顯得吸引。有時不禁自問,明明光就在那裏了,我卻無法感受到它在我心中激起的漣漪。
既然時間留不住,無法回到童年簡單的時光。那就讓我們在忙碌之中,試著擱置手中的作業,然後抬起頭來,看看那蔚藍的天空,感受大自然的美好。為的是讓這個被繁重的學業所掩蓋的心,再次燃起生活的光芒。此時此刻的我,在奶奶為我歌唱的歌詞裡,默默推開了客廳的窗,重新發現陽光的美,讓我彷彿看見船隻再度的經過,明白時間雖過盡千帆,光芒依然還是當年的那一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