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为什么要在光明中诞生出来,却又在黑暗中默然逝去?
那时我九岁,那是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冬天,也是我第一次看皮影戏。
凛冽的冬天又到了,我最喜欢冬天。除了春节可以收到很多压岁钱之外,还可以感受到充满人情味且热闹的集市。一到冬天,各种各样的小贩都出现在广场里,整条街都冒着若隐若现的热气。家里的电视闪着雪花,又没有信号了。既然在家待着无聊,于是乎,奶奶便带我去逛集市闲逛。一路上,都听到小贩热情地吆喝着,看到那晶莹的冰糖葫芦,不禁咽了咽口水,在我的撒娇之下,奶奶给我买了一串。可是,在手里还没握热,那串葫芦却掉在了地上,我愣住了,当准备放声大哭时,奶奶急忙地分散我的注意:“哎!乖乖,我们去那边看看。”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随后她便拖着我的手挤进人群中。
只看见一块白色幕布后面,几个小人偶在做着不同动作:有的飞天,有的遁地,宛如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儿。
我仔细一瞧:“奶奶你看!那是孙悟空哎!”
“对呀对呀,这个叫皮影戏哟,乖乖。”奶奶摸着我的头,柔声说道。
我惊讶道:“原来这就是‘皮影戏’啊。”
“好戏要开始了!”戏班子高喊道。随之而来便响起一声有力地唢呐声,嘈杂声慢慢消失,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地望幕布。
戏目起,灯光亮起,取经四人登场,走在前往西天的途中。孙猴子挥动着握在手中的金箍棒,上蹿下跳,一个跟斗就蹦到了山头,为师傅师父保驾护航。在灯光的映照下,皮影中人物的每一个细节都呈现出来,每一处镂空,每一处色彩,我甚至白龙马身上根根分明的细绒毛。
剧情随着器乐的吹击演奏循序渐进,影子活灵活现地在白色幕布上跳跃、舞动,我的心弦也绷得越来越紧。
在千钧一发之际,随着白骨精的原型被悟空一棒打出来。一声惨叫后就化为一堆白骨,在炽热的火光下化为了灰烬。随着灯光慢慢熄灭,小人偶们也随之消失在了幕布上,全场响起了震耳的掌声。
戏目落,如此精彩的皮影戏我意犹未尽。
我牵着奶奶的手,问她:“奶奶,原来《西游记》里面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奶奶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我的手,轻声说道:“那可不是真的人喔,是一个个小纸人粘上小竹竿由大人们举着,然后一上一下的舞动着呢。”
我恍然大悟。
后来,我考上了外地的学校,一年也就两次回去看望奶奶。某一天,在一通急忙的通话后,我赶回了乡下,奶奶病倒了。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我附身在她耳边安慰地说道:“奶奶,医生说你没有什么事,你安心修养身体,别想太多。”
我和奶奶聊着聊着,她就睡着了。再次看着奶奶的睡颜,脸颊上那一道沟壑又深了,这些都是时光匆匆流逝的印记,它在不断地提醒我岁月的无情。可即便如此,奶奶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会牵着我手,一遍又一遍地喊我乖乖的人,她是最爱我的人。
抬头见望向窗外,初雪零碎的飘忽落下,又是冬天。见奶奶睡着了,我便漫无目的地又地兜到了集市,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挤进人群中,我迫切地想找回当年和奶奶一起看过的皮影戏摊位。我着急地逛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
是啊,过了这么久,早就不在了吧。
突然很怀念以前的那种感觉,在漫天飞雪里看一场皮影戏,即便很冷,却依旧开心满足,温暖我心。
九岁那年,我看着皮影,心中在想:真是可惜啊,如果光一直亮着,那影子就不会消失了吧;到如今,我已觉得影子的消失不再是一件遗憾的事,因为有光的存在,影子才能完美地呈现出来,如获生命般绽开。
人生也宛如一场皮影戏。
在灯光还未亮起前,在幕布后做好准备。灯光亮起,舞台上尽情展现,灯光落去,恢复如初。但灯光总有一天就熄灭,只要那天还没到来,你就只需做好自己,就不会怕留下遗憾,所以,不要等他们逝去了才追悔莫及,珍惜当下,珍惜所有的一切,那些值得你去爱的所有人和事。皮影虽不再如从前那般,频频出现在散了又聚的人群的视野中,但它仍旧在某些角落里,悄然无声地绽放着自己的光芒。
而奶奶也说过:“正是因为存在过,才不会觉得可惜。因为,光永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