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外青山,青烟袅袅,烟雨朦胧,云雾半倚着青山。不见青山妩媚多情,却夹带着丝丝的幽怨。子规啼鸣,似在为谁悲吟,寒树青石上,细雨私语,交缠着难以分别。有道“山中如甲子,世事如云烟”,可七十个春秋已过,这云烟,似浓似淡,难舍难分。许是还念着一抹孤魂,一抹在江那头的孤魂,还在岭上怅然遥相望。轻烟笼着老树,似要隔绝那呐喊的声音,寒鸦嘲哳,一点飞鸿影下,仍是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雨声渐起,摇得树沙沙作响,与雨声相伴,宛如一首名曲。在烟雨朦胧处,青石小道的远端走来一女子,独撑一伞从远方而来。透过轻纱走来,才发现,竟已是米寿之年,怀中抱着一束白菊花,经露珠点缀,更显纯白无暇,引人怜爱,我望向她,才惊觉“风华是一指流砂,苍老是一段年”,竟真是如此。她似随风起落,不惊扰年华,随季节流转,却不论悲欢,淡泊宁静,优雅绝俗。
她的眼睛更是迷人,你瞧着她的眼睛,似深情地望着你,可你又明显看到她在看一个人,是另外一个人。我陷入她的眼中,如古井中的漩涡,不断的让我沉入深处,沉到她回忆的开始。我见到了那个人,一个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畅淡着他的雄心壮志,激扬文字:“山河兴废供搔首,身世安危入倚楼。”少年有着独属于他的山海,他的重重山影和万里波涛。
一滴泪打湿了这回忆的画卷,老奶奶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涩,痴痴道:“怎么这一别,就几十年了,几十年都过去了啊……”
画面一转。
见杨柳依依偎河畔,微波粼粼耀金辉,仍是那个少年,意气风发,激昂地说到:“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他说,等他回来,回来就娶她,女子笑着说好,眼中却泛起了泪花。泪珠止不住的涌落,颗颗烙人心,让人心痛。女子心里明白,他是一个学生,但更是一个兵,国家有难,他必须上,在国家与她之间,他必要先卫国家,只有护卫了国家,才能护她。
那年,当他跨过鸭绿江,迎着风雪作战。她在想,待到山花烂漫时,能否把人归?但这一别,便是永别了。当时垂杨翩然,夕阳斜照蒹葭;如今桃花葬了旧人,斑驳诗酒年华。轻风微动,吹走了流云,流云却带走了岁月。这时间,浓淡相宜;流年,长短皆逝。
暮色将启,云烟竟渐渐消散开去,斜阳透过树影洋洋洒洒地铺在溪水上,粼粼的水波荡漾开去揉成一道道金边与延伸的青石小道浑然一体。老奶奶整理了衣摆,渐行渐远,身影若隐若现,直至消失在小道的末端。
光透过云烟毫不吝啬的撒落下来,晚霞悄悄地爬上了天边,霞光把墓碑上的照片染得鲜红,照片中的人笑得灿烂,笑得热血沸腾。在霞光的晕染中,我隐约见到他挺立在上甘岭的背影,视死如归。他的血染红了上甘岭的山头,比这霞光还要红,让人分不清是霞光染红了他的血,还是他的血染红了霞光。我伫立在他的墓旁,耳边是七十年前的战火声,心中热血涌动。我的一生虽如“蜉蝣于天地,沧海之一粟”,但这一刻,我短暂的生命被渲染出绚丽的颜色。我明确了我心中的念想,照片中的他与小道尽头的她,正是心中苦苦追寻的那一束光,在晨光之初而隐,暮色之后而现。当暮光降临时,我听见了呐喊的声音,我寻声而去。
红霞铺满了天,似有红日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