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排青瓦是永远的光亮
阳光在火红的枫叶间嬉戏,我细数脚下的青石板。终于又回到童年的小巷,秋风吹起尘封记忆中泛黄的纸飞机……
“冲呀!”我们举着风车在青石板上疯跑。“哎呀!”空中的竹蜻蜓一个踉跄一头栽在一位老人身边。我慌忙捡起,抬头却被另一番景象吸引。那位老人漫身在灿灿的阳光下,专注地低着头,右手握一把石刀,在黝黑的瓦片上细细地勾勒着,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沟壑。良久,他嘴角向上勾起,满脸的皱纹更深了,手指灵巧一翻,拍下瓦上碎末。“哇!喜鹊登梅!”周围一片欢呼。我才发现身边早已围满看客。“真漂亮!”我由衷赞叹着。“那当然,传统手艺不能丢喽!”他粗糙的大手摩挲过精致的瓦面,浑浊的眼中忽而映出别样的光彩,似在欣赏无价的瑰宝。
后来我常常去看陶二爷刻瓦,直到搬离这寄托童年的小巷。听说后来人们生活渐渐富裕也匆忙起来,手艺人大多搬光了,少数留下的开起来了杂货铺。只有陶二爷不听劝,还守着他冷清的小摊子,乡邻们便只好笑着摇摇头:这老头子进死胡同哩!我不语,环顾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小巷,整齐的砖红高楼拔地而起,心里酸酸的。是啊,瓦楼都消失了,陶二爷的刻瓦可能确实就淡出人们生活了。
“宝贝!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陶二爷吗?他还在刻瓦呢!”妈妈的惊呼把我拉回现实。我又惊又喜,忙循声跑去。那是个简约却很有韵味的小店,店口贴着一排排熟悉的黛色刻瓦。是他!橱窗里花白的头低着。阳光浅浅地照在青石阶上,也斜斜地落在他,不,是他们的身上。他周围还有一群孩子。他苍老的大手并不握刀,而紧握着稚嫩的小手。原来,这里有新故事呢。他抬头看见我,也格外欣喜:“丫头,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最爱看我刻瓦了呢!”“当然记得!”我走近环顾着不大却温馨的小店。几上几盏清茶,墙上挂几排青瓦。“喜鹊登梅”,“鲤鱼跳龙门”,一排排青瓦都是我熟悉的味道,只是下面又多了一排略显浮夸稚嫩的刻瓦。“对啊,我开了体验课,就教刻瓦,娃们很喜欢呢!传统手艺不能丢喽!”他笑着拍了拍手,满意地扫视着他的学生。
我也开心地笑了。我知道这手艺终究有了别样的传承。是啊,人影穿梭,光影交叠,但繁杂生活中总有一些东西值得我们放慢脚步,细细品味,品味这些有人用一生想尽办法去呵护去传承的东西。有他们在,这灿灿阳光下的青瓦就永远也不会消失。
孩子们很专注,小手紧握着石刀,一笔一画用心刻着。他站在一旁,看着一个个低下的小脑袋,浑浊的眼中又映出别样的光彩。
门口的瓦上沾着晨露,折射出琉璃般的光泽。晶莹的露珠滑过一排排苍劲成熟的笔触,又滑过略显稚嫩的刻法,却带着微光,在最后一排瓦上停住了,迟迟不肯落下。
它在等什么呢?我想,它一定是在等下面一排又一排永远延续的光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