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您还是同意吧,这政策真的不错,到时候分了楼房,有电梯,还不会经常停水停电,多方便啊。”话毕是无尽的沉默。
在一间狭窄幽暗的屋子里挤满了人——都穿着白衬衣,黑裤子,除了坐在板凳上发呆的一个老太。那老太,头发如秋后之草,苟延残喘着,脸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两眼浑浊无神,神情有些呆滞,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屋内一片寂静,除了老太的喃喃声,那老太小声嘟囔着什么,,好像是数字“15”,见状,那群衣着统一的人中一个身姿挺拔,一脸正气的人率先起身,说道:“那我们先走了,您好好休息,以后再来看您。。”说完,迈步走出了屋门,一行人跟在他身后,神情恹恹的。为首那人站在车旁,望着小屋陷入了沉思。
小屋在废墟之间,静静地佝偻着,无声诉说着苍老与落寞。
这是一片老住宅。管理混乱,破败不堪,为了合理利用资源,推进城市发展,政府决定成立拆迁工作小组。老城区的居民本就不多了,剩下的也苦于恶劣的环境,一听说要拆迁,那是打心眼里高兴,积极地响应。拆迁小组工作进行很顺利。就在工作小组以为要很快完成任务时,碰到了拦路虎——王老太。这王老太,年近90,一人寡居,无儿无女。人们对她知之甚少。虽说已是耄耋之年,身体倒还算硬朗,只是眼神不太好,偶尔有些神志不清。
这种情况不知重复了几次。这王老太清醒时,态度坚决拒绝拆迁;不清醒时,又没法进行工作。工作组真是没了主意。
又过了约么8天,中秋佳节到了。这天工作小组提着无糖月饼与牛奶去拜访王老太。还没到地方,就听到了吵嚷声。拐过胡同,穿过巷子,工作组的人看到一群居民围在王老太门前,吵吵嚷嚷,言语间都是对王老太的责怪。王老太像一只惊慌的小兽缩在地上。工作组的人赶紧上前制止。工作组组长——先前在车旁沉思的那人,小心着搀扶着受惊的王老太,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家不要吵了,拆迁事宜工作组会处理好的,之前答应大家的也一定会算数。关于拆迁问题有什么意见可以向我反映,我一定会落实的。”听到这话,居民停止了吵嚷。这时,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开口道:“李组长,你是个好领导,我们信你,可这王老太死活不愿搬迁,我们也是着急啊,谁不想早点住进新房,你体谅体谅我们吧!”“对呀!”周围的人也随声附和,人群又激动起来,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李组长费了好的一番口舌。人群这才安静下来,不甘地议论纷纷地离开。
再去看王老太,她挣开李组长搀扶的手,摸索着缓缓坐下到了门槛上,显得苍老了十岁,十分颓唐,泪流满面,神色痛苦,眼神中带着几分惊慌与委屈,还带着几分看不懂的神色,似是愧疚。她嘴张了又张,轻声说:“我真是糊涂了,他一定会失望的。我,同意搬迁......”工作组的人俱是一楞。“天色不早了,你,你们要不,要不,在,在吃点,在我这。”过了一会儿,王老太太又说道,一边说一边摸索着拐杖,瞄一眼工作组人员,无助又可怜。李组长连忙应下,安排人去买菜,一起煮了饭。
饭准备好了,屋内静悄悄的,只见米粥上方氤氲着水汽。王老太缓缓地开口讲述了她的故事。
她叫王华安,中华平安,是她父亲的期望,那个年代动荡不安,风雨飘零,能活下去便是难得的幸运。十几岁时,作为共产党的父亲为掩护群众撤离壮烈牺牲,留给他和母亲的只有那句常说的:“黑暗只是暂时的,在党的领导下,光亮中会击退黑暗,不要退缩畏惧。”在邻居的接济下,她和母亲才勉强生活,。
毕业后,她去了医院工作,在那她结识了她的丈夫钟平,生活开始踏上正轨,本以为这样可以平淡安稳的过下去,可天不逐人愿。美国帝国主义之心不死,朝鲜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大地之上,中国的国防防线危矣。聂参谋长说:“美国若越过三八线,中国决不会置之不理。”她的丈夫钟平对她说:“有国才有家,国家养育我们,庇护我们,吾辈青年,必当报国。”在一个秋日的凌晨,枝头还零落地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她含泪送别了丈夫,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渐渐变小,渐渐模糊,变成一个小点,直至消失。没想到这一面竟是永别。
开始还能听到丈夫的音讯,后来信息就像被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挡住。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母亲病倒了,没几天便去世,正当她沉浸在悲痛中时,她的岳父岳母又因路滑摔倒,伤得颇重,她又不得不振作起来,去照顾他们。她消瘦了,衣服穿在她身上晃晃荡荡,像套了个麻袋。她每天过得暗无天日,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想到丈夫的音容笑貌,她又充满了力量,丈夫的笑容如一道光亮照亮了生活的阴霾。
她就这样等着,盼着丈夫的消息,终于盼到了,可是个不幸的消息。钟平失踪了!她不敢相信,也不愿信。当场她就晕倒了,醒来后,她便哭的死去活来,天天以泪洗面,她又晕倒了,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看东西一片模糊,眼前像笼了层纱,她开始不以为意,以为过几天便好了,可是并没有,她的视力严重受损,再加上还有夜盲症,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这几个月她过得浑浑噩噩,她想到了轻生,就在她用手抚摸全家合照时,做最后的告别时,父亲那句“光亮终会击退黑暗,不要退缩畏惧”突然出现在她的心间,她怔了一下,想起那个模糊又温暖的身影。一个想法蹦进脑海,“钟平是失踪了,不是牺牲,他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一定......”她低声喃喃着,一把将房梁上的绳子扯下,紧紧攥在手心里,身上沁了一层冷汗。
此后,她踏上了等待的列车,开始经营生活,她送别了岳父岳母等亲人后便去了山区教书,孤零零地赶路。没想到这列车行了近七十年,还未到站。
她,头发不再乌黑,皮肤不再光滑,腿脚也大不如从前。最令她痛苦的是,她开始忘事,糊涂。她渐渐记不清丈夫的模样甚至是名字。她不想离开这个有他们共同生活回忆的地方。
听完故事,工作组沉默着,都有些难受,天色渐晚,李组长起身去开灯,发现开关上布满灰尘。“您都不开灯吗,晚上?”王老太陷入了回忆,半晌,才答道:“年轻时为了节约都不点蜡烛或者开灯,现在,一开灯,只见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得悲从心生,还不如看不见的好,最起码,看不见时我可以骗自己,他就在我身旁坐着。有他在,黑暗又何惧呢,太阳都比他逊色三分。”众人俱是一愣,一个组员活跃气氛说:“不说了,不说了,不吃个月饼怎么叫十五呢!”王老太听了这话,低头吃了一口月饼,突然顿住了,喃喃说道:“他小名就叫十五,他是八月十五生的......”
美国,华盛顿,一座庄园里,一个头发花白的有着高挺鹰钩鼻的老人正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从楼梯上跑下来,手里拿着一封泛黄的信,摇醒老人兴奋地用英文说道:“祖父,这是中文信呀,快给我翻译一下,我只认识几个字。”老人缓缓睁开眼,阳光照射在他绿色的瞳孔上,用英文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埃米兰?”“在军功章下面压着。”老人似是陷入了回忆说:“等长大后,我就告诉你,或者你可以好好学中文自己看懂。”小女孩嘴角弯了下来,有些难过又问道:“这是谁的信?”老人接过信封将信展开一字一句地说:一个英雄的。”小女孩有些不解怔怔歪头望着老人,老人补充道:“一个25岁便长眠的英雄。”说完,老人出神地望着窗外,小女孩望着老人轻声说着:“好可怜啊,活着多好啊,哎。”老人用手摸摸女孩的头说:“是呀,活着多好,不要有战争了......”很难想象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年轻时在战场上是个狠角色。
“见字如面展信安
华安,一直想给你写信,可总腾不出时间。现在有时间了,可信大抵是送不到你手里了,我,被俘了。我,纵有千般抱负也是难实现了,哎。
刚来时我满腔热血,可经过寒霜,暴雪,狂风的洗礼,斗志磨灭了大半,还是祖国的风水养人,这里到处都是硝烟,战火纷飞,死尸遍地,目之所及,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曙光,只有无尽的血腥。死亡,受伤,我已麻木。我想过放弃,动摇过,可想起我的身后是祖国,是亲人,是我华夏。我咬着牙坚持,最终我挺下来了。前进,前进,永不后退,紧跟党的步伐。”
华安,我可能回不去了,但我不后悔。我要洒尽最后一滴血保卫我们的家园。可我放心不下的是你,你胆子这样小,以后要怎么过啊!华安,若有来世,我宁可不再遇到你。
华安,你是我永远的光亮,永远都是,
...... 1952.11”
【本文纯属虚构,部分故事情节未经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