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的天边,馈赠着淡蓝色的温柔。
——题记
稚幼的回忆里,故居的园子里有那么一棵无花果树,每逢它开花的季节,我便常常会和园子里的小伙伴结伴从一旁的灌木丛中折一些枝干,将无花果打下来吃。有时正赶上下午的黄昏,满园饭菜的飘香,应和着大人们唤回孩子们的喧嚷,在夕阳下扩散。
浑头浑脑又贪玩的我,硬是想在无花果树下和同伴们多享受享受这温暖的时光。但往往奈何不过肚子的咆哮和大人们的吆喝,伙伴们都纷纷返回了家中。只留下我独自一人呆呆地躺在无花果树下,望着天边赤火的云霞,自顾自的发着呆。
是啊,童年的我能有什么烦恼呢?面对如此绝美的画幅,小小的脑袋里也无非就想的是:今天中午的香菇肉丁真好吃、今天数学课被老师狠狠批评了一顿等等这些如梦般轻盈的思绪。
这时常常会有一个婆婆踱着步子朝这边走来。她是我父亲曾经的同事,在她的人生经历中,好像只有知青们的笑颜,和那一座座矮矮的平房。奈何春去冬来,生活的重担还是压得她驻足回首当年最纯真、轻快的生活。婆婆才发现,只有读书才能让一个人真正有意义的活着,并且敢于直面生活的压力,并有能力与之抗衡。我常常能在她晶莹的泪光中,看到那种因为家庭而被迫放弃学业的悲愤与无奈。
我记得她总是走得那样缓慢,那时的我常常用不解又纯真的小眼睛望着她,“为什么我可以跑得快,她却一步一步的迈着?”“为什么她拄着一根我们用来打无花果的木棍啊?”
她常常穿着洗得发白的淡蓝色衬衫,顶着白皑皑的头发。待她走到跟前,我才发现,她一直带着笑意望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萧索的年代好像摧残了她的每一处肌肤,却唯独放过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好像有片大海,汹涌壮阔却又波澜不惊,淡淡的海风吹出阵阵慈爱,那是我仅在奶奶眼中看过的光芒。
她摸了摸我的小脑袋,叫我回家吃饭了,我撅了撅小嘴一股脑的将脑门缩了回来。“我才不饿呢!谁要你……”“咕噜咕噜”我的肚子好像听到了我说的话,发出了抗议。“肯定饿了哦,婆婆拿一颗糖给你吃。”我接了过来,专心咀嚼着。她又开口说道“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哦,将来考个好大学,可以买好多好多糖吃了”。小小的我被吓了大大的一跳,心里想着:大学是什么啊?但却腮帮子一鼓,“不就一个大学吗?我随随便便就能考上!”婆婆饱含笑意,没再说话。
明明连大学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在太阳下发誓,一定要考上。
转眼过去几个春夏,我的个头渐渐长大,也数不清有多少次再在黄昏中与婆婆对话,我也常常对她说一些我的经历和生活的趣事。
一个秋天,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我回家的小径,我踩着金黄的银杏叶往家走去。看到瑟瑟秋风中有个淡蓝色的身影站在垃圾桶的旁边,几个塑料瓶子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压着黄色的银杏叶。“回去吃饭啦?”“嗯对,我才上完课,准备回家吃饭了。”“去上学了哦,要好好学习哦,将来考个好大学,你答应婆婆的。”“好的。”“婆婆也答应你,等你考上那天,婆婆给你两万块钱。”我看着地上那几个破破烂烂的瓶子,点了点头。那天风很大,把枯黄的银杏叶吹得满地都是。
那时的我已经穿上了初中的校服,那股稚嫩之气也从我脸上彻底的褪去了。好像每个人在长大后就没那么快乐了,我也开始拼命奔跑只为追上那个曾经被赋予众望的自己。当我再一次站在夕阳下时,常常是一副疲惫的身躯,升学的压力常常会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也被迫向生活喘息。笔记本里夹着一片黄灿灿的银杏叶,那是一个秋天,我在遇到婆婆的那条小径上拾起的。我已经数不清有几次倒下却又再次站起;蹲下向生活喘息,却又迈开腿继续向前跑着。对,每当我看到那片叶子时。
又过了几个秋冬。幼时的无花果树倒了,故居被拆掉了,婆婆的坟山也满是杂草,我也踏入了高中的校门。
我依旧喜欢在夕阳下看着天边赤火的云霞,每当这时,我常常会想到,许多年前,有一个小朋友,在无花果树的荫蔽下,对着太阳发过誓:“不就是考个好大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时至今日,我依旧为那个誓言而努力,但每当我倦怠时,我总能在泪影婆娑中看到那个淡蓝色的身影。
那是我永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