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阳光正好
				         “我像是孤身走在雾气弥漫的荒野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梦想是远方。”
        这是A的第四次来访。
        你在之前三次的咨询里，对这个女孩由衷地感到惊讶，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吵不闹，问什么，答什么。是很招人喜欢的乖孩子，但你有时候会莫名觉得，坐在你面前的人，只是个人偶，眼睛空洞而无神，除了上次偶然提到的绘画之外，没有过一丝波澜。
绘画也许是个突破口，你想。在这一次的来访前你带了几张白纸，一支铅笔，一块橡皮。
       “在前三次的交谈中，你似乎很喜欢画画呢，今天我们就以这个来聊天吧。”你微笑着说。
       A没有说话，但与往日有些不同，她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个聚焦点，正盯着那支笔。
       “我来讲一个小故事，然后我们一起来为这个故事画一个绘本，好吗？”你问，过了一会儿，A才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了，故事的开头发生在一个小村庄里.....”
       很快，你在白纸上画好了一个小村庄，接着说，“这个小村庄充满了平静、祥和，村庄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里面有一个小姑娘，叫F。她一直很听父母的话，蓬松的头发梳得油光可鉴，穿着一条漂亮的裙子，一举一动中都带着一种优雅，再调皮的男孩到她面前，也会规规矩矩的，不想惊扰到她。”
       说完，你把笔递给了A，示意她来画。过了没多久，一位端庄的少女在纸上跃然浮现，明眸皓齿，惹人怜爱。
       你清了清嗓子，又拿了一张画纸，接着说：“一次意外的经历，她喜欢上了山里，那里有高高的悬崖，清凉的风，郁郁葱葱的树林，不分昼夜流淌的河，有自由自在……平时父母忙于工作，回家都很晚，她白天就去树林玩，夜晚，在父母回来前回家，日子充满了小小的刺激与快乐。”
       沙沙声响起，F出现在了纸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变得凌乱，衣服也脏兮兮的，脸上带着笑，幅度不大，却富有感染力。
      “F一直隐瞒着，不敢让父母知道，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某天下午，父母提前回来，发现了这件事。他们严厉地告诉F，不能再这样做。F默默地变回了那个优雅的小姑娘，但她会时常眺望群山的方向，走很久很久的神。”
      你温柔地问A：“你觉得F会怎么样呢？”
      A缄默，许久后，她才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F一直想着那座山，她不曾忘记山间拂过的风，草地上开的野花，清澈的河流向远处行进。
      她最后还是去了悬崖边，她闭上眼，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邀请着她；鸟儿唱着哀伤的歌，为她送行。F闭上了眼，如鲸向海，似鸟投林。”A戛然而止，身体剧烈的抖动。
       你起身，抱住了A，而这一刻，A终于号啕出声，撕心裂肺。
       良久，A才渐渐停了下来，你问她：“你愿意把你的过去说出来吗？”
       A又沉默了很久，久到当你以为她不会回答时，A开口了：“我以前成绩其实很好。”
       大约是思绪有点乱，A断断续续讲了出来，她在初中时父母离异，她跟父亲过，父亲不苟言笑，对她很严厉期望也很高，而她也一直按照父亲的安排去做。每天下了课后都在座位上刷题，几乎不离开教室，也不和同学一起聊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优秀的，前程似锦，未来可期。但什么是未来，什么是前程呢？A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些都在一个很远很远，很美好的地方，所以她现在必须努力。
       偶然的接触，她喜欢上了画画，特别喜欢坐在窗户前画画。一点想象，一些绘画用品，再加上一段时间，从未见过的一个世界在她面前缓缓展开。是如此的绚丽多彩，包罗万象，让人心醉神迷。
       她仍然坐在座位上，只是手里拿了一支铅笔，题目换成了白纸。一个又一个的幻想留在了纸上。那段日子的感受很难描述，时间慢慢悠悠，又长又安逸。
       高考的时候，她发挥失常考得一塌糊涂，父亲愤怒地把她的画全部撕成了碎片，窗户也被锁上。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选择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她埋首于书山题海之中，那个爱画画的A从此销声匿迹，埋藏在了心底。随着成绩的回升，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只是有一年冬天，某次放假回家的晚上，天光明澈，新月皓雪。很适合画画啊，A想。她愣了愣，自嘲的笑了笑，忽然觉得那些日子像做了一场短而轻忽的梦。
       梦醒成空。
       临走已是傍晚，是父亲来接的她，A怯怯地走了过去，男人沉默着，递给她一个纸袋，A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叠白纸，几盒水粉，一盒铅笔，几块橡皮， A愣住了，她抬起头，“给我的？”男人点了点头，嘴角漾起一丝不自然的笑，充满了刻意与讨好。
       瞬间，A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猛地抱住了男人，而男人也回抱她。如果对A来说男人像一座冰山，那么此刻，这座冰山被阳光照着，折射出一丝柔和的光。
       你站在窗前，目送他们远去，一时百感交集。你想起那天，那个男人来到咨询室时，也是一个傍晚。男人坐在阴影里，知道女儿只是表面看着很听话，而女儿实际的情绪其实很不对劲，仿佛一个随时会支离破碎的洋娃娃……说他对女儿现状的焦虑，未来的着急。他每天夜晚都看着她房间的灯熄后才入睡。而他对女儿的关心和爱，深沉压抑也无法找到合适的方法表达，像一个孤独的小怪兽，终年在不见天日的海底低低地鸣叫，不愿露出水面。晶莹的泪花在眼角，却始终没有落下。
        过了一周，A最后一次来访。她告诉你，那扇窗又重新打开了，父亲也尊重了她的选择。A说话时有一种别扭感，但这不影响你发现她身上所焕发出的新的活力。你笑着看着她说：“这个世界不是处处美好，但总有一束光指引着你，所以荆天棘地，也不枉此行。追随你心底的那一束光，去往属于你的远方。”A和你相视一笑。
        出门时，A看着你，目光闪烁，“怎么了？”你问，A张了张嘴，伤佛这一句话用尽了她所有勇气：“我，我有一幅画想送你。”说罢，她迅速的把一幅递给你，飞快地走了，你愣了愣，对着她背影笑着说了一句谢谢，A走得更快了。
       你低头看了看这幅画，突然笑了，画上是你站在窗边，正推开窗，窗外微风拂过林梢，鸟雀在天空飞翔，长路落满了光。



作者：李雨寒
指导老师:朱会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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