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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班级 姓名 指导老师 赛区
高中组 0 徐佳宜 吉林絮 《山东教育报》(中学生)
时间:2021-10-29 点击量:365 推荐量:0 评论数:
				

影子的联想

0 他是影子。 他是时代。 他是众生芸芸。 是国之温良。 1 世人皆言,我依傍京戏而生,是父亲的影。世家基业由我承袭,祖辈的恩泽光耀独我一人受着,幸之。然而,从没人揣度思忖我的异心,我奉之为之生的光——怒马鲜衣,戎马沙场。 我生命中有两束光,前者是父亲,后者是长兄。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是名动京城的角儿,长兄是赤诚肝胆的将军。他们如此耀眼,我受之惠,得一份光华的恩泽;他们亦然夺目,我受之罚,得一份灼伤的信念。他们身上的光耀,遥望着,我趋之若鹜又求之不得。 我是影。光生影,我便这般怨着、恨着、恋着,于动乱时局里的犹疑又踟蹰,做着我的怀想。 2 漫天暖意,驱不走他的荒凉。他不惧、亦无畏,落得如此局面,只是心殇。 人们将老者推向神坛,奉若神邸,前赴后继又趋之若鹜。他们认定了他是光,而我呢?是小辈,是后继者。我,注定是影。影因光生,亦为之掣肘, 我承了光的恩泽,便要受着这亦步亦趋的难。所谓世俗,就是这般合情合理。 光生影,是生非。谁是谁非,恩多怨多? 3 我不愿唱戏,闭眼,都是子弹上膛的铿锵,那迸发的痕迹划破了国人的迷梦,穿透太阳旗在这片温良的土地上并不相融的狂妄与招摇。而睁眼,只能俯首审视自己旦角的扮相,水袖云扬,轻抚过身侧的面庞,那是被“寿”字粉饰,短命的英雄,所持亦非步枪,而是苦难的剑戟。被无常命运与艰涩世道无常愚弄,戏子,博得的彩,不过是依附于戏,过活着旁人的命。 我是谁? 我常常迷惘于长兄的功勋下,怅然若失。他知自己,他知家国,他知忠义,他知黎民的劫难与苦楚。我亦知,却报国无门。长兄从军,世家基业总要有人承,我在理想与现实间落难,我不过是影,因光而生的影,受光桎梏的影。 4 那是变数。京城失守,北平沦陷。人仓惶地逃窜流亡,未知前路,无从归途。 麻袋构建的防御工事被当局下令自行拆除了,华北守军最高统帅走了,北平最高长官走了,城防司令走了。上司对他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溃退败亡的大潮里,他所操持的旅,即使留守也独木难支。这是一场军事劫难、军事流浪,上层考量的战略转移,黎民百姓眼里的投降败亡。 城中之民,无人送别。唯有那仍激荡着赤子之心,他曾许诺下城共存之誓的学生们。眸子燃着光亮,如不朽的薪火,绵延着。人群攒动,少年人单薄破旧的衣衫,风似乎要吞噬下什么,也许割裂了声声嘶吼,却无从压垮那些坚毅的脊梁。 “将军不要走!” “抗战到底!” “北平不能丢!” “守城到底!” 万千呐喊起落,振聋发聩。泪,夺眶而出,似是刀锋出鞘之势,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从紧咬的齿缝溢出二字,喑哑地,“撤退!”余下一 城百姓,不甘地、愤恨地、落寞地,携着亘古的辉煌无处归依、四散流亡。 国,落险于阴翳的影中。国土落陷,国人失魂,家国便要受缚,那艰涩凋零的土地上长得满是落魄无依的魂灵。蒙昧地,却也渴求存在的意义。 夕阳的余晖弥漫着末日的猩红,我被人激昂的潮湮没。那个角度,我看到了大哥背离城门时,眸中闪落的微光。那是泪么?我不明白。原来,所谓英雄,也会落难吗?我一直艳羡着的功勋与荣光,缘是苦难下的辉煌? 5 于我,天下有两不忍,一是英雄落难,二是男儿落泪。这并非意欲这不堪,而难言喻于施舍了最令他们难堪的悲悯。 那一日,我见得长兄层层厚茧下模糊的血肉,那般柔软,几乎与旁人无异。我才记起,他是战场上的神,亦是由血肉筑成的庸人。 他从不畏惧劫难,他只怨一腔孤胆意难平 ,他怕屈从。他不甘。为光者,亦为影。方隅光泽,总要燃烬些许来填、来抵,或是生命,或是其它。我所得一份安逸,缘是他们的受难。 北京城门被混沌的云倾轧着,云遮了光,光在影的割裂、撕裂下,刺破了雾霭,透着血色的微光。城中一隅,日军步步紧逼,百姓似蝼蚁般四散溃逃。他舍不得、放不下,这生他、养他的帝都。回首,竭力嘶吼着,“同学们!北平——,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人群攒动,喑哑的声,是流亡的魂灵。他们觉得迷乱,他们离散,他们无所依。 战马的长鬓于风中凛冽,前蹄腾起,压城的黑云里嘶鸣着悲戚,冲去。甩下了那正在陆沉的前年古城和沉浸在惊恐迷茫中的芸芸众生。他们只是觉得,光应许守候,又在阴翳的至暗时刻败亡溃逃。 至暗时代,苟活挣扎的不仅是庸碌众生,还有陨落的英雄。社会众生相,不过是时代瑰丽变动下的影。 6 “四面俱是楚国歌声,莫非他刘邦已得楚地不成?”项羽长啸,“孤大势去矣!” 父亲于台上,已是虞姬的扮相。门口涌入城中义愤难平的苦难的人,被守城将军弃置的人。满腹的怨气落不得归处,便一股脑儿地撒在长者身上,子“过”父偿。 “堂堂一将军,不守城,不卖命,没血性。没情没义的烂戏子、下九流,这就是你教得好儿子?” “倭人侵吞着我们的地,国都要亡了,你还有脸在这儿唱戏?倘若我们败了,这可是亡国之恨,灭族之耻啊!” 叫骂声中,臭鸡蛋、烂菜叶被抛上台。破裂后的粘液在他额角淌下,是他不知国殇、无情无义的罪证。 连乌骓,也被困在垓下,永无用武之地了。 他不置可否,来者,一律受着。 演霸王的人慌了,被埋没于动乱中的无措。他却没有欺场,拉腔提势,婉言劝诫着末路的霸王,“逐鹿中原,群雄并起;偶遇不利,也属常情。稍俟时日,等江东救兵到来,再与敌战,不知鹿死谁手。”他似是虞姬,又似是父亲,话中有话。 人群的动乱消停了,一种诡谲的安逸。所有人都瞩目着献舞的虞姬。蓦地离散而去,原是闯进了太阳旗。 楚歌声中,他们像是汉军,蜂蛹而入。为首的大佐,胸前的勋章在黯然的台下折射着灼人的光,周遭一切都被笼在阴翳中。 “仰慕中国京戏已久,今日幸得一见。我们尊崇艺术,此无国界,惟愿共存共荣。”冠冕堂皇的话术,隐隐威胁着父亲演下去。 无端地,他仿佛听见城中国人被屠,血染刀锋,凄厉的呼喊。 亡国奴,亡国魂。 誓死不为。 他精心雕琢釉色的唇,谦和地笑了。话却刺耳而粗鄙。“我不给日本鬼子哈腰唱戏,我他妈的有脊梁。” 两相僵持着。日军笑了,嘲弄地。 他倒在月光下,霸王之剑落了寒光。既无刺破黎明,也无幻化曙光。死于自刎。真虞姬为霸王献祭,假虞姬为族魂献祭。他是戏痴,他在游园,他还没有惊梦。无谓国人曾怎样凌他、辱他、欺他,倭寇入侵、国难当前。他可以是下九流的烂戏子,但他不做亡国的奴仆。 7 他力争上意,重返京都,又至梨园。勒马赶至之际,别姬之戏已落幕,正值日光陨落之时。日军正与二弟、“霸王”拉扯。真虞姬、假霸王的戏码,勾起少佐的艳羡抑或愤懑,长刀意欲刺破那人的胸膛,那是国人的命,他们眼里卑贱怯弱如蝼蚁一般的命。悲愤交加,霎时,他扣下扳机。日式军帽滚落于地,猩红四溅。缘何那背负着太阳旗,昭示天皇使命的人,血也是温热的。子弹,穿破了行刑的日军的头颅。 他身后是焚烧漫天的战火,师旅近乎伤亡殆尽。火舌的影在他脸上跃动,明灭间,我甚至混淆了他与父亲的脸。眉、眼、鼻,一处处纠葛得交叠着,影影绰绰,仿佛是一张国人的脸,一副国人的共相。 他身受数弹,屈膝半跪于虞姬自刎的血泊中,哽咽着。 “我力战而死,自问于国于民可告无愧,良心平安。”旋拔刀自戕,以身殉国。 他身亡,重创日军。火光后,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形,随火舌蜿蜒着、悲恸着、哀悼着。一片寂默中,无人启齿,但国人已悟。沸腾的人声中,我甚至听不到自己嘶吼的悲鸣。 入夜,万火荧荧、衔哀野祭。 一幕幕,如锥如刺,在我身,烙下印,留了痕。我呼喊着他们的名,声音被风割裂,他们面容安逸,却再也不会应我。或许,我“得逞”了。曾经求之不得的,如今易如反掌。光被时代磨灭,而影逃逸束缚。 我悔了。 痛彻心扉地悔了。 我悲恸地匍匐在地。 8 戏子自刎,将星陨落,国人流亡。 我悔悟自己成日耽溺于小我己私,愧对于族人的燃烬生命而重塑的光。那光炙烤着周遭,父亲曾经的一记耳光,长兄的劝慰,我的怨我的不甘,在我脸上溃烂、蔓延、焚烧——整张脸都没有了,我没脸。 乱世因踟蹰而有影,以致光仅存于瞬息。 我是影。哪一刻起,我心甘情愿为影。 国人以血肉筑之魂,以温良塑其魄。我既得幸苟活,便不能辜负我的命。 9 搁下了迭扇罗帕,弃了刀枪剑戟,虞姬仍是虞姬,霸王仍是霸王。如意冠、水钻鬓花、缎花、珠钗……一一拔下,粉饰好的妆也用纸拭去,卸下这身戏衣。不着物的意象,秉持人的情义,身段、唱腔、意境。以身,以心,以无形化有形,一一展露,娓娓道来。 我忆起,老者的戒尺重重地杵在地面上,地板发怵着,如同被撕腿的他一样。老人支棱着那股劲儿,“若想成材显贵,必得人后受罪。台上风光了,凭着这份贪念,台下也想?没门儿!” “项羽重的是剑戟,虞姬重的是冠帽?错!项羽重的是义,虞姬重的是情!” “这京戏算不上体面的行当,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戏中人,得有情。” “学京戏承的是什么?是这份‘犟´的劲头,这份血脉风骨。”筋脉被拉扯的撕心裂肺,远不及那话醍醐灌顶、振聋发聩。提腕、捻指、绣花似的一探,一招一腔一式,熔铸进去的净是情义。戏非人生,戏如人生。 借那戏腔、念白过活着旁人的命,体味着那戏中人的生。亦是,长兄的生,父亲的生,国人的生。 或许,光,就是影久积迸发的威势。万千国魂聚于一人。影,是光破晓前的救赎。 我是影,那一刻起,我为之甘之如饴。 粉墨登场时,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