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 光
贵阳市新世界学校 奉虞竺
直到三个月后我才意识到情况不容乐观。
那是一个阴雨天,我在花鸟市场相中了一只画眉。老板提着鸟笼使劲儿往我怀里塞:“......多好的仔雀!看看,看看!活蹦乱跳的,多有活力的画眉!”我左右瞧瞧,的确,鲜活灵动,标志得让人心生欢喜。隔壁的店家凑过来念叨:“这么精神的仔雀......啧,十有八九要仰头哦,怕是活不长。”我倒是满不在乎:“不碍事。”我曾养过的几只画眉也有过仰头的先例,但最后都被治好了。
那只画眉被我带回了家,安置在一个黑色小笼里。小小的画眉呦!橄榄色的背脊泛着光泽,胸脯斑驳,黑色的细羽错落有致。洁白的绒毛绕过眉梢在眼尾拉长,像春雪落在草丛,浅棕的眼能晃进人的心坎里。它的鸣声也一如外貌那般惊艳:像风铃在空谷响起,像温暖的风吹过漫山遍野太阳花。
它来的第一天,只是安静地待在角落,一切安好,并无异样。
没过多久,它开始显得暴躁易怒,在笼里横冲直撞,尾羽弄得乱七八糟,对食物置之不理。我只是给笼子盖上布,想着如此这般静几天便是。但笼内凄异的叫声不断,使我生出几分担忧:不会真要仰头吧。
笼内的声响在几天后弱了下来。我掀开笼布一看,坏了,仰头了。
那只画眉立在横杆上,毛色暗淡。它把头使劲儿地向上扭去——向着天空的方向,向着有光亮的方向。仔细望去,笼布顶上是留了个小孔的,正正好好能使一束亮光打进笼子里,它仰起头,锐利的喙就向着那个方向。
我放松下来。哦,不就是趋光么?那好办。
我把鸟笼挂在昏暗处,把笼布遮得更严实了些。
但事情远不如我想的那么简单。当天晚上,见不到光的画眉又悲凉地叫起来,伴随着砰砰的巨响,鸟笼被撞得摇摇晃晃。我颇有些心惊胆战地扯下笼布。它在狭小的笼内奋力扇动翅膀,一次又一次狠狠撞上笼门,头顶一串串血珠洒在胸前,像眼眶中流出的泪。
我又尝试了很多方法:用水湿润双翼、升高横杆、还想按揉它的后颈,却被它啄出了口子。忙活了近三个月,起到的效果却微乎其微。
情况不容乐观,怕是治不好喽。
鸟笼被我挂回了阳台上,笼布也取了下来。它再也不复先前的光鲜亮丽,羽翼上的光泽暗下来,只有浅色的瞳孔倒映着天光,熠熠生辉。年轻的画眉雕塑般一动不动,头部高高扬起,呆呆地望向天空,却只能望见被铁笼割开的支离破碎的天空和阳光。
我心念一动。这鸟性子是极刚烈的,仰头怕不只是趋光而已。美丽的鸟儿生于树上,双翅本应划过长空,羽翼掠过朝阳,那里才是它的家!算啦,我想,就这样吧,亏了就亏了。
我把笼门打开了,锁扣落下的咔哒声惊醒了憔悴的鸟儿。它如梦初醒般浑身震了震,翎羽微微颤着,羽翼抬起一点,像是要展翅拥抱微风,鸟喙微张,就要吐出一串音符。但它的一连串动作突然,扯着生锈的关节,高仰的头往后一晃,重心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体向后狠狠跌去,跌至笼底。它的一面翅膀倒折伸向天空,像一面胜利的旗帜。
我养的最后一只鸟,死于顽疾。
(指导老师:张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