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习佛法五百年,可仍未成正果,依旧与灵山无缘。
佛祖说这是因我心魔执念而起,想要成正果,就得化去执念。
我想了想,我的执念大抵是去一次长安,看一看仙骨豪情的诗仙有怎样的风采。
既然这样,我如今再去一趟人间,虽见不到太白,但也可探寻一番秋蝉所高鸣的盛世情调,也算了却心愿了。
但佛祖说没这么简单,我与长安是一段缘劫。我想要解开它,得先明白何者成缘。
我翻遍了经书,都没找到答案。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座前童子跑来偷偷告诉我,世人都说民国多情缘故事,兴许我能从那些佳人才子身上找到答案。
我听从他的话乘舟去往了那一场民国烟雨。
“缘急缘起缘终散,情缘到底因何起”。
“缘,不可强求,是于雨巷中那场丁香色的邂逅,最是一抹幽愁”
“非也,缘需自己去追寻。于茫茫人海中寻坊,这才为情缘。”
可当我将这两个答案告诉佛祖时,佛祖却笑了:“一切背是因缘,你所言追寻与邂逅二物,本为一体。“
“怎么可能?一者是惊鸿一瞥,缄默回味;一者是追风赶月,众里相寻。弟子愚钝,望详解。”
“道本无言,何言是道,我今赐你一番机缘,你自去红尘之地历练一番,于俗世中感悟我今所言。”
言毕。我只觉眼前金光一闪,便来到了西安。
我细细思索佛祖所言,两者既为一物,那我只用以我记忆中的长安城去西安街巷中探寻,定能与盛唐风情邂逅,这样我不就解开了情缘吗?
可三日的游访下来,我却沉了心。
这三日来,我走遍了西安的大街小巷,我原本以为能看见“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世雍容,可映入我眼帘的只有寂落的古城墙,在落日黄昏中空叹;我以为我能听见诗人笔墨被人吟诵,可它只有当着诵读机器的学生,满嘴的“知乎者也”,连自己也不知所云;我以为我能感受到大唐余韵,如一泓清水波,令人瞻叹,可它只剩烟花落后的悲凉,无人追忆。
我忘了太多,忘了这个千年古都历经了战乱的摧乱,工业的入侵,已不再是长安。
我忘了我所追寻的呈已泯灭,何谈邂逅。
我对佛祖的话语产生了质疑,红尘桑田,如烟若梦,我所追寻的长安,怎可能于如今的西安中邂逅,两者怎可能成一物?
我返身西行,行至暮云,叩首佛前:“弟子五百年前结缘来,有幸拜于门下修行。可天资愚钝,终未成正果,幸得佛祖青睐,赐一段凡尘缘,欲悟正道。”
“想弟子游历一番人间。非但没有悟道,反而更增添了疑虑。佛祖所说二者,当真为一物。”
佛祖抬眸,但并未急着解释,而是笑问:“哦?那先说说你的所闻所感。”
“佛祖既言,二者本为一物,弟子便想,既为一物,那我追寻的必将被我邂逅,于是我去了西安。他们都说西安下了雪,便成了长安。但不是的,我去之时满地碎琼乱玉,可我未能遇见长安。
长安与我,与我隔着岁月的苍茫。年华篡改了大地的事物,长安早已消散,我无法追寻,更无法邂逅。弟子始终未能参透佛祖所言之。兴许,成正果,入灵山,对我而言就是痴人说梦。”
“当真?” “当真。”
“我再提点你一次。这灵山就在脚下,踏不踏就随你了。”
佛祖手指一翻,点开迷雾。进入眼帘的即是我这三日的见闻——工业化的城市、毫无生气的课堂、孤落的古墙……
“你可认为,这就是你所见之全景。”
“正是。”
“非也。”言毕,佛祖衣襟微动,又是一片迷雾散开,依旧是西安与我,可却有着我未曾注意的场景:
我行走于夜色间,背后的都市街巷灯影婆娑,恰似千年前长安上元节时的灯火盛会;我失落地走出学校,走上一条林荫小道,独自神伤。却未曾注意道旁的诗词立于墙上,掩口而笑;我于日落余晖中哀叹盛唐的逝去,荣光不再。但远处的大雁塔流光溢彩,中外游人如织,续写时代的巍峨……
“这难道不是你心之所系?它虽历经千年风霜,却仍旧有着大唐风采。你追寻大唐的太平盛世、诗情画意,你都在千年后的西安所邂逅。如今你可悟了?”
一片朝云里,我看见佛光乍现,那灵山就在我眼前。
我了然,微笑道:“多谢佛祖提点,弟子已悟。”
“当真?”“当真。”
佛祖微微颔首,那通往灵山的路已至我脚下。我踏上它,一步一步走上灵山。
终于明了,追寻即是最好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