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茫茫,我时常迷惘,这份惘然已漫长地暂存在我十五岁的生命中。我如此平凡普通,总想将生活变得熠熠生辉些,企图偷得一点光。
可我却从未想过,光的意义是什么。
夏日的酷热令人难耐。正午,天空中一丝风也没有,柏油公路被晒得发软。很少有车经过的车道,只有交通灯在不厌其烦地换着颜色,知了扯着长声聒个不停。所有人都在抱怨这酷暑难耐的天气。
离家许久的爸爸,可算回家了。妈妈让我去路旁接他,在我已经在太阳下站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看到父亲,我的心情变得暴躁难安。正准备返回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呼叫着我的名字,这道许久未曾听到的呼喊传入我的耳朵。陌生又熟悉。.爸爸从车上下来,可是我却没有转过身来等他。而是在父亲错愕的神情下,一鼓作气地继续往家走。不一会,父亲也小跑跟上了我的脚步。余光看见父亲的嘴唇张口欲言,终究化作一路无言。我偷偷望向身旁的阳光,炙热夺目。
到家不久后,渐渐地有亲戚来与父亲相见。小院里,我觉得环境嘈杂,便独自进入了屋内。蓦然看到,一册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打在爸爸的背包上,斑驳陆离。
那年,爷爷不幸被病魔缠身。经过长期治疗过后,终于治愈,但家底也因此所剩无几。父母几经商量过后,决定让爸爸外出上班。妈妈留下照顾孩子与老人。瞒着爸爸,我和妈妈悄悄地来到街上给他买了一个皮包。那时候的我,太过幼小,不懂得离别意味着什么,只希望它能为爸爸装下重要的东西。回家后,我偷偷地在包上粘了一个我最喜欢的小蝴蝶结。晚上入睡后,大抵是心灵感应,隐约中,我仿佛在梦中看见了爸爸背上了那个左下角黏着一个小粉蝴蝶结的背包。他好像要对我说什么,但是却又欲言又止地离开了家门。
如今,久别重逢,爸爸又回到了家中。而这个包又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不难看出,这个包已然变旧,上面布满了纹路,蝴蝶结仍然还在,只是当初的粉色已然褪色,显出破旧的灰黄色。现在看起来当初的自己幼稚极了,但父亲仍不厌其烦地背着它穿梭在大街小巷。为一家人的生计而奔波。想到这,我开始后悔为什么刚才不回应父亲的呼喊。我想为父亲整理行李,在包中我偶然发现了一张早已泛黄的照片:窗明几净,窗外树木苍翠。妈妈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爸爸抱着还是婴儿的我看向镜头,他们的脸上都是无法言说的幸福。这是我出生那年的照片。我不禁看着照片发了呆。
向门外的父亲看去,他正与亲戚们谈笑风生,话着在外的见闻和奇事。但细看:因为常年在外工作,他的皮肤黝黑,眼中有少许血丝,头发看起来有段时间没剪了。他是随性却又庄重的,旁边的人吞云吐雾,使他身影淡入烟雾。而父亲也仅是因为我说不喜欢烟味,而慢慢地不在我的面前抽烟。他们时不时地发出叹息的声音,好像是在为父亲当年的遗憾而感慨。当年的父亲,正值壮年,有着无限的活力来面对生活,对所有事情都积极乐观,是一个敢于勇闯天涯的少年。而如今父亲芳华褪去,背竟有些驼了,骨瘦如柴的身躯却仍有伟岸与刚毅,只不过与记忆相比,显得有些渺小。
这么多年来,在日常烟火,佳肴珍馐的背后,是父亲挑起来家里的重担,面对生活压力,受着夏日的酷热,顶着大汗淋漓迈出一步又一步,为了柴米油盐而四处奔波,为了家庭而绝不动摇。无论有多么难耐他都选择了默默忍受,总是一笑而过,从未向我们诉说过什么。
等亲戚们都从我家离去后,我默默坐到了父亲的身旁,开口想问他,是什么信念让他能够坚持下去,是什么让他为了这个家义无反顾,是什么让他无私的奉献出这一切,是否会崩溃无助。最后却只化做一句,“累不累”。父亲笑了,一个微微的笑,但深不见底的眸下,是我看不清的情感。父亲摇摇头,脸色舒缓。恍然间,我好像懂了,懂得了为什么父亲要离开家人,懂得了为什么会默默无言付出。他给我的爱,是我从未知道的,是一切都无法比拟的。
想到中午是我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我后悔万分,现在想想,那不知产生了多大的伤害。我不禁悄然泪下,眼泪像是短线的珍珠,收也收不回来。父亲抹掉我的泪水,而父亲的手已不平整,布满老茧,但却让人感到无比温暖。
“ 每次想到你与你的妈妈,我的世界都会被光照亮,让我无畏地前进,是你们让我的世界闪闪发光,现在我的光长大了,我很欣慰”,父亲轻轻说道,而这时母亲也走了进来,夏季的光明亮而温暖,当我撤去内心的焦灼烦闷时,夏天的风也轻轻拂去了这一抹炎热。
我想,青春的惘然在于没有走进生活本身,体会生活的意义与温柔。如今的我,再也不必刻意追逐熠熠生辉,因为我已经明白了光的意义是无言的守护。
而父亲不知道的是,在我的世界,他正闪闪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