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最后一个潦草的圆圈划过纸面,“嗒”的一声,掌中温热的笔终得以暂喘一口气,与白底黑字的卷纸静躺在暖白色的明亮里。夜间的风从窗外灌进,附和了阵阵凉意。我起身关窗,却不自觉地透过一方狭小的四边形,窥探那深邃的、静谧的、神秘的夜。几小时前淫雨初停,仍旧潮湿的空气裹挟了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拥向我来,让我昏沉的头脑与疲乏的身体暂且忘却了自我,向深远的夜空寻求一丝慰藉。
清凉的晚风拂过我沉寂的心湖,漾起一圈一圈涟漪。截然不同的起伏却像是两块钝石研磨着我,在我的喉咙中,胸腔里,但没有在空中凝固,使我感到疼痛。所有的一切都在伴随着一个迟钝的感觉,就好像它们一直堵塞着棉花。但我的疲倦并非来自目前所出现的任何状况,而是从我身体之间的中空空间和棉花的质量,我觉得自己的视野被阻碍了。我向往天上的群星,虽然今夜厚实的云层遮掩了它们,但它们清楚自己该走的路线,以及它们在云层后仍熠熠生辉。或许过去的我也曾误打误撞成为它们中的一员过一阵子,但如今那种纯粹感也好似确实变得捉摸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抽离感和附和。
而面对了纯粹的、静默的,也洁净的天空,我想起好天气里我常见的那些群星。我想起我也可以是世界僵硬的一部分,一个无限小的粒子。通过它,对周身事物的倦厌变得自我意识。冗长的固定会吞噬我的灵魂,所谓“标致”和相应的束缚让我陷入自我撕扯中。我想,漂亮的表象是一种诡计,短暂的醒悟才是难得的、该捉住的瑰宝。一种在瞬间中喷涌的亢奋让我恢复力量和冲动。我的每次呼吸都是用更确凿的证据提醒我,被约束和限制的生活是丑陋的。我多么想恢复思维那清晰的轮廓和深度,被重新赋予生命。点和线和面在中心复活的概念,一个反抗的复兴,驱逐其毒,重塑为纯粹理想和追求而生的乐趣。
这时我脸颊上间或留下零星几点冰凉的触感,随即愈发密集了。已而淅沥的雨声惊扰了夜,躁动了裹挟着尘土腥味的风。关上窗,雨噤了声,我回到我沉寂的小房间。桌前的台灯还在工作,吞食了所给予它的电,便要兢兢业业地吐出相同量的光线。这光线现在有些刺目了,而我想起来泰戈尔《飞鸟集》中那句诗:
“我有群星在头上,唉,但是我屋里的小灯却没有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