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准备,少年就开始在这条路上流浪,是一弧被风沙娇宠的叶脉,他知道在叶柄上会有被风吹来的日光,但依稀;漫无目的地行走于风中,不知哪一缕讯息来自晨阳。
但,上路了,可以回首,不能回返。
踏在土坷上,有飘渺的响声。那是孤寂的班雁,吞吐朔风的声音,饮咽萧瑟。
光,在哪里啊?滚烫的足迹扬起灰尘,翻不出丝丝金晖。少年没有回头,他在追寻。
这是一片旷野的边缘,左侧一望无际,右侧山色暗红。少年在追赶落日。他恨这落日,只将朱笔一挥,将万物燃为赤色,却未曾在天边露过面。干裂的沟壑,时不时有泥沙滑下,迫使蜥蜴不断挣扎、逃避,使自己不被掩埋。一阵躁动后,一道新的沟壑形成,隐去了旧的那道;让人觉得那暗红的山,像迷失了的火,忘记了如何燃烧,似乎要被迷茫压碎,轰然倒塌,但这山无比倔强,危然长身而立,未枯竭的渴望,支持着它的新陈代谢。它还在继续向前,正延伸着,就到了远方——那个能够目睹到它从容消失的地方,那个也许埋藏着未来的地方。
这时,时光是干涸的河床,少年则是游鱼的化石,在努力向上爬。他知道河的上游有千年的冰川,化石没有萎去,还饱含生命,一旦遇到冰川,便可使冰融化,让雪水点燃自己,再次成为鲜活的代名词。少年在心中不断重复那个信念,一匣光,若出鞘,则让禁锢为之销匿。
此刻,少年正在光的肩上奔跑。
腿上一软,他跌倒了。又一次跌倒,灰尘扬起,他几乎无法撑开眼皮。大口呼吸,吸入的,是尘土,他扶着嗓子咳,近乎咳出血丝。他忽然觉得睫上有金色在生长,眼中有微光充斥。他挣扎着抬头,却被突如其来的光刺到,瞬间又眯起了眼。恍若隔刃而望,轻渺杂尘间,阳光丛生,渐发葳蕤。少年震惊了!从云的庞眉之间,喷薄出汹涌的余晖,将云刺穿,将灰暗刺穿,将世界刺穿!在这荒凉的旷野,它如此耀目。
光。
是光?
是啊,光!
少年由震惊转为狂喜。他好像是一万个世纪来从未见过光的人,全力向那里奔去。即使是暮光,也从不遗失一丝活力,也从不放弃任何闪耀的机会,哪怕黑夜降至,哪怕霜星冷月。少年忘记了所有疼痛,全力冲向光芒。他的身影,割断了风沙,踏破足迹下滚烫炙热的每一秒;光啊,是光!少年嘶吼着,天地之间,浑浊为销,世界倏然明朗,所有的生机不再保留,所有的春天不再守候。那一片旷野下涌出千百万年间沉睡的绿意与芬芳,向着这黄昏,万紫千红。万物都追寻着同一种东西,那就是光!只要有太阳,时光又算什么?想熄灭升起的太阳,想驱散未曾断绝的光?休想!只要有光,黄昏可是朝阳,夜晚亦是晴朗,一切蹊径,都有蜂蝶饮露。澄清,世界无任何杂质,所有虚伪烟消云散。
东风吹过少年的鬓角,拂不去灰尘。才发现,少年已两鬓斑斑。这一次,为了光,他挥去了手中宝贵的光阴。他停下了,苍老的少年停下了。少年不用狂奔了,因为俯仰间,皆可捡拾阳光的温度。时光破碎了。时光只是一种想象,光才是永恒。
流浪、疯狂,这一世的追寻,青丝飞白发,他不后悔。天地间回荡着少年爽朗轻狂的笑声:
我为追光而生!
便是:余风激兮万世!
后记:追寻过无数次,终究失望;疯狂了千万回,依旧彷徨。但当那渺茫的希望出现时,仍会拼尽全力地去追寻去疯狂,只因为阳光的缝隙间,可能藏着的生命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