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寻找生命的起源。
——安热洛·达里戈
混沌间,我又生长于斑驳碳层岩石的沟壑之间,世界是寸草不生的黑暗,目之所及皆疮痍。岩石群靠近汹涌的海洋,激荡的波涛拍打着石岸,像一张无尽的大嘴妄图吞下世界—那是我曾经温床。来自海浪怒吼的眩晕,岩石似被拍碎,我又陷入了无限寂静的黑暗。
像是神秘的召唤,生物从厌氧到需氧,我又苏醒。满目是琳琅的绿色,我亦是其中湿润的一抹,繁密的枝叶自高大的灌木探出头,织成了一张密网,灌木交错的根茎盘虬深深地扎进广阔的土地,一丝阳光因丁达尔效应穿过密网,落在我身上。低空掠过飞行的翼龙,它的皮肤闪出诡绚的火红,把这一束光噬去了。在我身旁油光水滑的大角仙虫爬过,大家都沉溺在亘古时光肆意的气息中,漫长的岁月,使我一点一点被蚕食,我又陷入了无限宁谧的黑暗。
温暖的风吹醒熟睡的孩子,风轻轻压弯草的脊背,天是片水蓝色的幕布,像大大的塘泊,飞鸟一点便是层层涟漪,我醒来又已是新的形态,想象着远方的一切身形却只能任风儿摆布。无际的长植中,我成里面的一株,。看见了由远及近的,身上有着淡黄色绒毛的动物在上蹿下跳,静静的我等待着,那活泼的动物将我连根拔起,意料中的黑暗并未袭来,我被扔在它们洞穴口长成一棵雄壮的植株。这也是我意料外沐浴在风雨阳光中最长久的日子,给了我时间思考我沉睡又苏醒的意义为何,我又在黑暗中追寻什么。思索间,秀丽的枝条从身体里抽出,我用血肉孕育滋养出动物们所求的我的甜美器官,丰满欲滴的器官被尽数掠走时,我明白永夜未远。在炙热的火焰把我燃烧殆尽前,我瞥见那身上长满黄棕色绒毛的灵长类留下了好奇的火种。我又陷入了无限无穷的黑暗。
莺飞六月,我睡了格外久。睁开眼时,是进化完全的灵长类,他脸上的沟壑像我曾经生长过的岩石,汗珠沿着他的脸颊下流,顺着镰刀挥舞洒在我身上给我洗了个澡。后来才知道他是一个勤恳老农,总爱牵着牛在田坎上自言自语,他是勤劳的,是多语的,也是沉默的。他嘴里总哼着赞颂大地,母亲的山歌,我和田坎上的黄牛是他唯一的听众。他边哼着歌边挥舞镰刀,手中像攥着一把火焰,歌里饱含着我无法理解的深情,那是他独特的热忱。不过他的存在让我苦苦追寻的惘然之物有了雏形,就如同洗礼世界的暖阳是属于大家的,而我追寻的是生命中的独特之光。老农笑歪了脸又唱起歌,我被歌声又送进黑暗,不过这次我不再认为自己是在随波逐流的。
我被包裹在水波荡漾的温床,它与最初冰冷残暴的海洋不一样,这里将安全感装进我的五脏,虽然同然黑暗,但外界的欢声在提醒我未睡去。准时撞响的鼎钟嗡鸣,第十月,羊水破裂,黑暗的世界里冲进第一束光,我自母体中顺利诞出,迎接我的是人们惊喜的面容,各色浓稠的情感缠绕在空气中。扎着乌黑辫子的女人轻拍我的背,我躺在她浑厚的胸脯上,迎上她虚弱又柔和,恬静又沛爱的目光。第一次我感受到了老农歌声里的沈忱,此刻的第一束光比我亿万年来感受过的还要温暖,生命也有了独属于它的意义。我明白我与我所追寻终邂逅。以正如安热洛·达里戈所说,为寻找生命的起源。
然而在追寻中,我邂逅了生命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