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深夜,窗外闻虫声唧唧,隐约可见花木扶疏,寂静浸染了如墨的夜色。台灯的光让人昏昏欲睡,成山的作业还摆在那占据了大半的视野,我感到厌倦、疲乏,不知道这样的辛苦什么时候能结束。三年有多久?我看不到希望,多么想有一束光照进这炼狱,把我带走。
为了能让自己清醒一点,我决定玩个游戏,走至书架前,闭上双眼,如同弹琴一般将手指在一排书脊上轻轻滑过,指尖触及一片冰凉。随意停下,从中间抽出一本书,捧在手心,沉甸甸的。小心翼翼地翻开,睁眼所见,是旧日泛黄的书页。边缘的角落里,霉迹斑斑点点,如同一朵朵无色无名的花, 肆意地向中间蔓延。这是一本老书,我平静地掠过书的字里行间,才发现这是那本《红岩》。
我所读到的片段正是全书结尾许云峰等英雄烈士们越狱的片段。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仿佛时光的手,一下就把我拉回到近百年以前。
暮色四合,风起云涌,暝华满川。可渣滓洞的铁栅栏里却是血腥而危险的。探照灯煞白的光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一张张坚毅而又刚强的脸不间断地从我眼前掠了过去,他们的手上或者脚上戴着镣铐,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并肩作战,一往无前。一阵喊杀声如同巨人的双手撕开了寂静的长夜,我听见子弹呼啸,枪声响彻天际,我看见血肉横飞,一个又一个英雄在近处、远处倒下,殷红的血色迷糊了视线。可我并没有感到万分悲痛,相反我心中翻涌起激昂感慨的波涛。因为我明确地知道,眼前的人是新中国的光亮,他们的牺牲,他们的奋斗换来了历史的改写。
再次将目光聚焦到文字上时,我留意到了书页旁空白处清隽飘然的字迹,这些字,出自一双黝黑有力的手一一我爷爷的手,才想起这书的来历,原是儿时去爷爷家时,央求爷爷送我的。我的嘴角浮出一抹会心的微笑,爷爷记的批注密密麻麻,真是比我写必读名著时的批注认真多了呢,隐约忆起爷爷对我说,《红岩》是他大学时看的书,是他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一笔一笔写下这些字。爷爷那时上学很辛苦,倒不是因为作业多,而是因为物质匮乏。
很久以前,一个下着雨的早晨,我和爷爷打着伞走在小区里。爷爷不经意间看到我脚上穿的卡通胶雨靴,对我说:“我小学的时候遇到下雨天,可得光着脚走去学校呢,因为怕弄脏鞋子。” 我那时候还小,完全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贫穷时代,我也几乎不敢相信,我只是心疼爷爷,想问他光脚走那么远的路,脚上全是泥怎么办,起了水泡又怎么办?但是看着爷爷散落在雨里的目光不知在望向什么地方,他笑着沉默,又摇了摇头。我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那天爷爷似乎很有兴致,他让我停下来撑着伞,蹲下身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在泥泞的树下土壤中写了两个字,我认真看去,小声念道: “奋、斗”。爷爷站起身,低头望着那字对我道:“我小时候没钱买作业本,就用树枝子这样在地上练习写字。你现在的生活条件可比那时候好多了,所以你更应该好好奋斗才对。”那时的我没记下要奋斗这句话,可从此有了个印象:爷爷是个非常好学的人。
后来,爷爷凭借一己之力考出了农村,来到南京继续他的奋斗之路,他再也不用过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逐渐走向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夜凉如水,风吹起窗帘,我转眼望向天空中的一轮皓月,目中泛起一层水雾,我感动于一代又一代人的奋斗,感动于一生勇往直前的坚持。奋斗,始终是亘古不变的话题。仅有我自己才是黑暗中永远的光亮。
我重新打开作业本,余下的三年,我将用笔为灯盏,照我在黑夜里劈波斩浪,登上山岳之巅,一览众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