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历的一侧高高隆起,那是未来的时光,另一侧薄如蝉翼,却蕴藏了几载春秋,小心翼翼翻动几页,便似溯回了时光,恍恍惚惚,在蜻蜓掠过梦境的间隙,我好像重新伫立于幼年时的庭中树下—瞧,那枣儿又盈满于枝梢了。
“摇摇—枣树花落下的枣儿噼噼啪啪……”
稚嫩的童声透着天真与浪漫,如石子落在水平静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在我心中晕染开来。这是谁?我下意识地去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然终不得而知。
“姥姥,姥姥!我去拿竹竿来打枣!”
小姑娘急急忙忙跑到庭院的一角,去翻找那根对她来说高耸入天的竹竿,身后姥姥温柔宠溺的笑,似乎暖化了模糊的梦境,一老一小抱着大竹竿往枣树下走去,拖在身后的竹竿哧溜溜地划过粗砺的石子,脆响如击翁扣否,余音徐歇,不绝如缕。
小姑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晃晃悠悠地举起竹竿,好容易才站稳身形,着双手紧紧握住手里的家伙,瞅准枝丫间的缝隙便一通乱碰,半响过后,唯有几片果绿色的嫩叶犹犹豫豫,半推半就地飘落下来,抬头望去,蜜枣仍如世外谪仙,与世独立,一片安然。
只是这叫姑娘泄了气,转首便撅起小嘴,负气样的把竹竿一扔,扑楼棱地钻到姥姥怀里去,控诉枣树是多么无情无义。姥姥只是呵呵浅笑,顺手接过竹竿,轻轻在枝干间一碰,倾刻间,伴着一声渺远的鸟啼,枣树落下的枝叶纷繁,几乎恍了我的眼。
仰望天空,却有历经岁月的枣树亭亭如盖,挑逗着丝丝缕缕的柔光如雨落金庭,沾染上花青的叶子一路旖旎而来,一唱三叹的,漫卷着枣香,浓郁似蜜,醇厚如酒,萦绕鼻息,微风习习,拂去了午夏日的躁热,留一片清香缠绵心间。粒粒小枣随之降临,一颗一颗落出朵朵迷郁的花。耳边再次充盈起清脆的童声“下枣雨啦!好美的雨啊!”,冥冥之中,竟与我心底浮起的声音有几分重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在心中默默重复,难怪奇异于眼前之景何奇熟稔,我心中对问题的追寻,竟在这样的黄昏邂逅,究其缘由,只因那个姑娘是我。
是我缠着姥姥唱幼年小曲,是我勉强着把竹竿举起,也是我肆意痴笑地喊出“下枣雨啦!”我兜兜转转,几经折转,我一直所寻觅的,原来那是我的童年时光就在我心底。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我在向前的奔跑中收获颇丰,却也丢失了很多,不过,尽管我一直在跑,却也好像把自己的心和最后一点安全感落在埋藏于心底的童年旧梦。它穿越过层层叠叠的浮云,仿佛溪流般向我涌来,涌入我的胸膛,成为一份在记忆中永存的不老不死的礼物。
我曾在岁月中迷失,因而有了不顾一切地追寻,时至今日才知道,童年庭院里,那一片片苍郁清香的枣叶,一支支垂在树枝上的小红球,迎风招摇,还有年年初秋之际,绽放的盛大枣雨—那是另一个世纪,另一个世界里的一番承平景象,那是一幅永远印在我儿时记忆中的欢乐童画,它们一直在我心中等候着,等候着,等候着与我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