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青灰色的残檐上,弹落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激起了一个个小水坑。官僚坐着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到处是翻倒的桌椅,滚落的物品夹杂着孩子细小的啜泣声和马蹄声在地上炸开,百姓们灰头土脸,饿得前胸贴后背蜷缩在街角上,手上也许还有两个干硬的冷馒头,还要省给孩子。
这是一百多年以前灾难深重的中国,可视线一转,两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破烂的秋装,啃着一张又脏又干硬的饼。一位少年将手伸起,一只小虫顺着他的手指向上爬,少年裂开嘴笑了,笑得天真纯洁,眼里也带着光。
这两位少年是陈延年、陈乔年——陈独秀的儿子,也许此时有一颗种子已经在他们心里埋下,让他们用一生去追寻。
陈延年与父亲不和,很小便带着弟弟脱离了家庭,自己打工赚钱养活自己。他们过着极其坚苦的生活,要干最累的活,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每天背着几十公斤重的沙袋,吃着简陋的食物,干冷的饼或馒头。也许是切身体会了这样的苦日子,这两个孩子才如此坚定地追寻着自己的目标——为中国找一条出路。
陈延年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革命事业。他不接受父亲想革命又想顾家,他说“想革命则必舍家”。他为了严格管理自己,给自己制定了“六不”:不闲游,不看戏,不照相,不下馆子,不讲衣着,不谈恋爱,不作私交。他这一生都在为困苦不堪、黑暗无比的中国追寻一条出路。
兄弟俩原先信仰无政府主义,还开办了工读互助社,可惜失败了,他们也逐渐意识到这一条路在中国走不通。
在追寻的路上他们四处碰壁,幸运的是,最终他们与真理邂逅。
留法勤工俭学的时候,他们开始信仰共产主义,陈延年、赵世炎、周恩来创建了旅欧共产主义组织——中国少年共产党。陈乔年为《国际歌》翻译了第一版歌词。两人也加入了共产党,此时此刻他们终于和同志们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一起追光。
邂逅过后是什么?是坚持、是厮守。
回国后,陈延年怀着救国救民的雄心壮志奔赴广州,广东是当时全国革命的中心和根据地,他和周恩来一起,进一步发展壮大了广东党组织。通过黄埔军校,他们积极发展党的革命武装力量,他协助周恩来建立了铁甲车队,并以此为基础,组建了以共产党员叶挺为团长的独立团,他还和邓中夏等人领导了震惊中外的省港大罢工。陈延年给革命作出巨大贡献的同时,也让他成为了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久,因为叛徒出卖,陈延年在上海被国民党军警逮捕。
1927年,陈延年在上海龙华看守所英勇就义,那个29岁的少年身带脚镣,迈着坚定的步子踏过血水,铁链在他的脚后脱出长长的一条痕迹,少年的眼里满是坚毅。
刑场上反动派喝令他跪下,他高声回应:“革命者光明磊落,视死如归,只有站着死,绝不跪下!”后来他被乱刀砍死,宁死不跪,站着从容就义了。
而他的弟弟乔年,也走上了同一条路。
在组织抗议活动的时候,乔年被刺刀所伤,鲜血浸染衬衣。被捕后,敌人试图用酷刑逼他投降,他却说:“挨几下鞭子,算个啥!”敌人见劝降不能,就要取他性命,行刑前他只留下一句话:“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享受前人们披荆斩棘的幸福吧!”然后,这个26岁的少年,但是释然却不甘的微笑,追随着他的哥哥,坦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便是陈家二子的故事,故事不长,无非是追寻与邂逅。追寻光——他们心中那个明亮又灿烂的中国;邂逅真理——他们一生都在探索的救国之路。
可我们为之动容。我们怀着崇敬又惋惜的心情纪念他们,他们是如此伟大,为后来的人们指明了方向。他们离开之时,黎明还没有到来,世界也如此黑暗,但是,无数的革命先辈正是顺着他们的指引前行,才有了崭新的中国。
安徽合肥有一条延乔路,延乔路的尽头是繁华大道,而这繁华,不正是他们毕生所求吗?人们在路边摆满了鲜花、卡片和信件,告诉他们:这盛世,如你们所愿!
我好感动,他们用一生追寻光明。
我好庆幸,他们终于邂逅了希望。
我好难过,他们终究没有亲见这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