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邂逅
				                                                                    追寻与邂逅

                                                                                             贵州省遵义市第三中学 徐红成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晨曦，遇上方知有。”
——题记


入秋微凉，一件长袖最好。公交缓慢的驶着，耳机向耳朵里渡着听不清词的歌曲，只有悲凉的调调能听出作曲家大概的意图。轻薄的外套被风猎猎的吹着，乍暖还寒时候，感伤最难将息。

徐笙今天参加了一场同学聚会，是班长为了联络同学感情拉的一个除夕欢庆局。大概是看过了别人的热闹，再回到自己的清冷里，就会格外难受。应该是早就习惯了，可是不知为何，当下他胸口闷闷的……
抬眸望着远处那此起彼伏的烟花，一朵、两朵……
人们在电话里互相问候着除夕快乐，三声五声。
“308路开往巷口镇，上车的乘客请不要携带易燃、易……。”这是最后一班车，归心似箭的人们行色匆匆。
天色已暗，路边的人家户此刻沉浸在节日的欢愉中，公交车虽风尘仆仆，却也沾上了些喜气。沿途暖黄的灯光，火红的烛光相对映照，节日的温暖便往马路中央蔓延而去，让本就不宽阔的马路又向里缩了几分。公交靠右贴着低矮的居民楼行驶，徐笙窝在车厢靠左最末端的位置，没什么光，阴阴暗暗的。


“你不觉得么？一个人随随便便地吃完东西，那叫果腹。要是两个人一块儿，聊聊天，说说话，吃到嘴里有味道，落入胃里是热的。那才是吃饭。”被徐笙拒绝一起吃饭的班长语重心长的说完，便端着饭碗悻悻地走了，坐进了嘻嘻闹闹的那一桌。
徐笙不太合群，众所皆知。如果按徐笙同桌的说法，那就是徐笙身上总有一股莫名的忧郁气质，好像一旦靠近他，就能想起自己的伤心事。
开学伊始，刚当上班长的夏司逆责任感特别强烈，第一天放学回家，他立马建了个QQ群，一个个的把班上同学往里拉，拉一个就在老师给的花名册上打勾勾。可拉到最后一个，左问右问，班上四十几个同学竟然没一个有徐笙的联系方式，还是第二天到学校问了徐笙记下来的。
“徐笙，你好。”
“你好。”
“夏司逆。”夏司逆友好地朝徐笙伸出手。
“吓死谁？”徐笙回握。
“……”
“噗——哈哈哈哈哈……”身后的同学没憋住，一阵爆笑。夏司逆一脸窘迫。
“夏天的夏。司南的司，逆顺的逆。”
后来夏司逆拉着徐笙讲了好多，但都以徐笙恹恹的状态告终了。
“下一站，青山，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最后自己好像还是把QQ给他了… 

308路公交还是老版公交但却肩负重大使命，它连接了城市和郊区。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路上哪哪儿有个大弯，什么时候落日刚好到山头，甚至昨天路边哪棵树没了，徐笙都一清二楚。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老师让默一段文言文，记些英文单词都要死要活的，一段脑白金广告可以过很久都记忆犹新。
青山上下两站是一段盘山公路，中间这段正处于S的最弯曲处，还有一定坡度，很考验司机技术。坐上308的大都是镇上的居民，也大都跟徐笙一样对这段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并没有任何预兆，司机师傅猛地一拧方向盘，徐笙也眼疾手快的把左手边的窗户关上，靠了上去，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突然，有人闯入了结界。
咚！
“哎哟！”
一声闷响，震动带着徐笙靠在玻璃上的脑袋也颤了颤。他无语的抬眼，正想看看是哪个二傻子，突然发现，这后脑勺怎的有点眼熟？
“夏司逆？”
“啊？”
夏司逆捂着脑袋转过来，眼睛里还有残留的疼出来的水汽。
“你怎么在这儿？”
“你也住这儿啊！”
异口同声。
夏司逆像看到了几十年没见的亲人，赶紧从隔着两排的靠前的位置挪到了徐笙身边，坐到了徐笙右边有一半光亮的座位上。
“你是从总站坐过来的吧，我是在你后两站上的车。我先去了我大姨家。你坐这儿看不清脸，没认出来。你家住这儿吗？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吗？我第一次坐这班。我是搬到这儿来的，我大姨说这条路哪儿好像有几个弯，但我没想到这么大……”夏司逆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根本插不上嘴，徐笙勉勉强强从中听到了些关键词。
“对，我家在这边，一起回家随缘，这儿和终点站前面有两个大弯，我也到终点站，晚饭还没吃，我不冷，你坐过去些。”
夏司逆一脸惊讶，徐笙竟然把他刚才话中提的问全部答完。夏司逆特别认真的竖了个大拇指：“你记性真好！”
“……”这人是有什么社交开发症吗？
前排几个小女生笑得肩膀都在抖，她们从夏司逆对着徐笙叨叨叨的时候就转过来一直盯着他们。
坐在光里的那个男孩儿兴高采烈的说了一堆，窝在暗处的那个一直也没吱声。正觉得话多的会吃瘪，没想到下一分钟，一直沉默的那人就一句一句的在回答。隐在黑暗里的脸也慢慢清晰。
察觉到这些目光，夏司逆朝几个小姑娘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除夕快乐呀！”
小姑娘们也朝他挥挥手：“除夕快乐！”
节日的气氛好像让每个陌生人之间都亲近了些。
“你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嘛。”夏司逆转回来看向徐笙。
“交朋友很麻烦。”
“哦……”
“你一个人住？”徐笙看夏司逆遇到他好像很开心，难得找了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徐笙家对门是一套空房，中间隔了条不大宽的街道。主人家赚了大钱举家搬到城里去了，老家的房子又舍不得拆，就只好闲置。昨晚徐笙在阳台打电话时，对面灯突然亮起，还有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在走动着搬箱子。
“我还知道你昨晚上和狗吵了一架。”对话终结者的称号非徐笙莫属。
“……这种事可以不要说出来吗？”
昨晚上徐笙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听到楼下有个二货特别大声地在喊：“不要抢我的脆骨！！”直接给徐笙吓醒了。
巷口镇上的人们习惯晚上出门吃吃宵夜，小酌一杯。徐笙家楼下就是个烧烤摊。往右几百米的政府门前有个小院儿，被组织成了广场舞场地。徐笙从小在这儿，本来已经习惯了伴着吵闹声入睡，但昨天那一嗓子嚎得，半条街的人都能听到了，想不入耳都难。周围的人都在笑，夏司逆也感到了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便降低了音量。
徐笙怒气冲冲的走到阳台往下望，楼下又恢复到了熟悉的吵闹声，只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穿着亮橙色宽松T恤的男孩儿在跟一只狗争论不休。没穿校服，只有一个后脑勺，徐笙没认出来。
“我跟你说，偷别人东西是不对的！抢也不行。你是只家养的狗，就该懂事些……”夏司逆在跟它说教。
他对面坐着一只金毛，一人一狗僵持着。
“傻子。”徐笙幽幽的骂了一句，却也觉得好笑。


“你除夕不和家里人一起？”徐笙认为没人和他一样。
“他们在北方的城市，前几个月才回来过一次，再回来很麻烦。而且这边有点远，他们上班不方便，我上学倒是挺方便的。”
“哦。”挺孤单的。
“……我可以去你家过除夕吗？”夏司逆思考片刻，突然兴奋。
“……还是孤单些吧”徐笙暗自腹诽到。
“终点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也是一个人在家？”夏司逆以为徐笙家会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堆人，结果一踏进房门，黑漆漆的，差点绊一跤。
“你又没问，鞋脱在门口。”徐笙伸手开了灯，把书包随意的扔在地上，光脚踩进去了。木地板，踩着也不觉着凉。
走进卧室，拿了钱。“我去楼下买点儿烧烤，随便坐。”
夏司逆这才开始参观起徐笙的家。
徐笙家很简单。沙发是一个三面环绕式的墨绿色布艺沙发，正对着电视，本该有茶几的地方铺陈着一张颇有民主风情的地毯。右手边是个吧台，把诺大的客厅分隔成两半，配了两把风格迥异的椅子。徐笙应该是把那儿当餐厅使的。吧台后面是厨房，厨房正对着洗手间，然后三个房间中有一间安的左右滑拉的日式门。家具都有，但风格都搭不上，应该是不同时间段单独选的吧。
夏司逆走到小阳台，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家就正对着徐笙家。往下一望，正好和在楼下等烧烤的徐笙对上眼。
“嘿——，我在这儿呢！”
“……”徐笙不想理这个大傻子。
烧烤店老板看着徐笙长大，这还是徐笙头一遭带同学回家，免不得多聊几句：“这你同学啊？嗓门儿够大的。昨儿来我这儿点了一桌吃的，你苏二婶家的旺财偷偷吃了他好几根脆骨，这小子硬是给旺财上了半小时的课。”
“呃……六叔，再拿几根脆骨吧。”
“好嘞。”

徐笙刚把右手的袋子换到左手正准备掏钥匙，面前的门“刷”一下就开了。夏司逆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楼道很黑，屋里暖黄的灯光就被夏司逆带了些到徐笙身上。
接过徐笙手里的烧烤，夏司逆狗腿的笑到：“欢迎欢迎，辛苦辛苦！”
“不辛苦……”徐笙这句回答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音量极小。冷不丁家里有个人给开门，还有点不适应，也有点暖心。
“我刚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我啊？”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异口同声。
“我听见你上楼梯的声音了。”
原来屋里的人是能知道有人回来的么。

其实徐笙这也是第一次自己过除夕，小时候有爸妈陪着，父亲是一名光荣的缉毒警察。徐笙6岁那年，父亲执行卧底任务时不慎暴露，壮烈牺牲。该死的毒贩剜去了他的双眼，生生敲碎了他的双膝，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一点一点的将他折磨致死。徐笙的母亲在被告知自己的爱人的惨烈死状后，天天做噩梦，精神越发失常。后来身体越发羸弱，在徐笙8岁那年，也离他而去。
一个8岁的孩子，父母双亡。他能做些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徐笙被姑姑姑父领回家，并且一直供他读完了初中。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懂的了什么？他只是疑惑，为什么每天上学路上小侄女会变戏法一样的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鸡蛋，他摸不到。为什么放学回家时，小侄女在楼道大喊一声家门口的灯能立马亮，他不行。为什么姑姑、姑父要求小侄女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而当他因为错过公交又怕花钱不敢打车，大半夜才走到家时，姑姑、姑父都睡下了，家里漆黑一片。他很不解。
后来姑姑姑父告诉他，只供他读完初中，于是徐笙在初三的那个新年用妈妈留下的钱给姑姑家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回到家时楼道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徐笙也没出声。直走到门口，空不出手喊了几声，却没人来给他开门，等他把礼物放在门口用钥匙开门进去了才发现，原来他们都在。
都在家，为什么不开门？都说没听见。
后来姑姑说：“徐笙，我和你姑父在城里买了房子，过几天就搬过去了，至于这个房子，本来也是你爸妈的，我们不卖，你留在这儿吧，上学也方便。”
其实不方便的……
那怎么办呢？寄人篱下的生活造就了徐笙沉默，懂事的性格。但太懂事的孩子总是得不到太多关心的，不是吗！

“哇，你还买酒啦！我酒量很好的，今晚咱爷俩不醉不归！”
“滚回去。”
“嘿嘿，错了错了。”


徐笙成绩很好，但最开始班上也只有夏司逆敢找他问题，后来慢慢的同学们发现，这个高冷学霸好像也不是这么难相处。每次夏司逆钻一道题的牛角尖时，徐笙并不生气，还带着夏司逆一层层理出来。只是最后总会说一句：“笨死了。”渐渐的也有几个脸皮厚的同学跟着夏司逆去问题了。

夏司逆最近常哼一首歌，却只唱得出一两句歌词。徐笙的歌单原本都是些伤感的民谣，慢慢的也受夏司逆影响多了些稍带欢快的歌。
一天课间操，窗外大雨瓢泼，夏司逆百无聊赖的靠在窗边哼着：“哒哒哒哒……循着光照的方向，把你遗忘，回忆折旧成我倔强的模样……”
“我要凭这暗夜里的光，还他与一曲长歌相望，踏着生命之河，不忘痴狂。”徐笙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接下来了。
徐笙声音冷冷清清的唱歌的声线却意外的好听，但从来没听见过徐笙唱歌的夏司逆炸了。他猛地转头看向徐笙，徐笙还在认真的写作业，但耳朵上的红晕暴露了徐笙刚刚的“壮举”。

夏司逆缠着徐笙报了学校篮球队，带着徐笙认识了不少他新交的朋友。
夏司逆买了个拍立得，刚开始学，调焦都不会，整天拉着徐笙当素材，举着到处拍。夏司逆的相机里有了很多徐笙的照片。球场上投三分的徐笙，赢了球冲着夏司逆笑的徐笙，吃饭时和同学聊天的徐笙，楼下举着烧烤钱没带够喊夏司逆下楼送钱的徐笙……
夏司逆每次吃饭都拉着徐笙一起，还老是嫌自己碗里的不好吃，要去夹徐笙的。
夏司逆主动找老师和徐笙调成了同桌，于是同学们每天都能听到夏司逆对着徐笙叽叽喳喳，徐笙也不恼，只是默默做着手头的事儿，时不时回答一两句。
夏司逆回家后老是买了烧烤到徐笙家去吃，简直要住在徐笙家了。后来徐笙甚至直接在家里给他腾出了个房间。
夏司逆就像一束光照进了徐笙阴阴暗暗的世界里。他带着徐笙交际，带着徐笙弥补以前的遗憾。
……
后来，两人顺利完成学业，都考取了不错的学校。两人一南一北，约好了寒假去夏司逆家过年，暑假到南方玩儿。
……

人和人之间真的很神奇。徐笙有时候在想，就算没有夏司逆这个人，他自己也会为了父母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但若是他历尽千辛，遍体鳞伤地咬开过往的茧子，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外面却没有人等他，他该怎么办？毕竟人生最美的幸福，莫过于自己被人所爱啊！

也曾费尽力气去追寻，也曾跌跌撞撞摔倒过。幸运的是，在追寻的过程中，斯人如晨曦，划破夜的黑，让我能够继续看见平凡，享受平凡。感谢有你，相伴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