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身后是永远的光亮。
可有的人,身后终究是永远的光亮。
——题记
我喜爱清晨,我也喜爱傍晚。
清晨,夜浓已残,晓露未消,步出家门,扑面似有一股凉气。路上是黄昏的,唯有东方那一点点儿鱼肚白。无论身前身后,都是黯黯的。静默着。但内心是通透的,清凉一如初洗。不消几时,黎明终会穿透一切未尽之夜,让世界光亮。我等待着。
傍晚,日倦已归,群山掩映,地平线上是一条起伏的黑浪。近些,苍黛色与深青色交叠流动,一阵林风模糊了嘹亮的汽笛,风中零乱着,飘散到远方。我当然明白,天色将暗,不可逆转。身后的光亮在一点一点被吞没,可我终究会看到它们一点一点地复苏。我得以在这片刻守望,并融入永恒。
我愿为透明人,让我的身体能够容纳光芒透体而过,让身前身后没有一红暗影,子子独立于世,活得自如,活得磊落,活得洒脱,活得生如夏花,没如秋叶。我知道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我听说,身体是灵魂的宿主,那么,我应该可以让我的灵魂变得透明,让它澄澈得一如明湖秋月,映照世上的善恶丑美,真伪虚妄,而自己,却始终如一,朗照光明。
于是我便开始追寻这条大道。
我发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先贤。
周公旦先生,身为武王之弟,成王之叔,位高权重,辅佐年幼的成王,却难免受有心之人调唆。实际上,在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兼具亲室与权相双重身份者,几乎从未出现,而仅居其一者,便已与主君近乎站在了对立面上。姬先生却始终如一。成王长便交权,可依然受其猜忌。先生不加争辩。他知道,这种阴暗,越辩越黑,那么,就让自己的灵魂保持透亮,安然等待世间正道之光,从他身后苏醒。
世界终会给他以光亮。成王意外看见了先生于他病时欲以己身代他受病的文字,惊愧交加,忙不迭封先生于鲁,同享固地礼乐。先生泰然处之,尽心治理鲁国。
闻一多先生,一介文人,性格豪放不羁。他说“熟读《离骚》,痛饮酒,方为真名士”。面对世上之丑恶,他以决然之姿,一袭长衫,独立世间,便发出了惊世之音。他以《离骚》之风骨浸润灵魂,以《离骚》之胸怀悲天悯人。他心向光明,便想要更强烈的光亮,照亮世人身后埋藏的暗。
1948年,先生血染长街。我想他一定是笑着离开的,因为他终究把身后的光亮融入了永恒,成为凝固的光,普照千百代后人的身后。无论身后,藏着什么样的暗。
我看到了,一个优秀民族的历程,也是身后光暗的交替。
我们这个民族,曾经麻木不仁,也曾仗义豪放,曾经愚昧迷信,也曾开明包容,曾经懦弱胆小,也曾刚勇无畏。
我们不怕黑暗,因为它不可避免,我们永远心向光明,因为我们灵魂澄净,永远饱满,永远盈溢生机。
二十世纪初,二千多年的黑暗毒瘤前所未有地爆发在我们身上,可我们的灵魂,依然长久留存那些光的记忆,大唐子民,昂然挺立世界,海纳百川,万国来朝。成千上万的农民,抛下赖以生存的土地,聚集起来,用自己的鲜血祈祷光明之至。
所以我们复苏了,我们的身后,终究是永远的光亮。
我从我们自身看到了很多,很多,浩如烟海的记忆,千百遍淘过我的灵魂。
我将尽己所能,保有澄明之灵魂,哪怕我知道路途艰难,未必能抵达终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红日升起,东方彻晓。我昧眼染着一片光亮。身后是永远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