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草堂。
一老者立而提笔,发,眉,须均已纯白,其胡须更是长至胸口,但他精神饱满,竟是毫无半点疲态,立于其身旁,有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研墨侍奉,神情微微有些羞赧。
看穿少年的心思,老者并未言语,而是静立良久,忽而浸足墨水,笔走龙蛇,细微处如山河清风徐来,豪迈之处恰瀑布奔流鸣啸。顺着老者流畅的运笔,少年眼神跟随,可始终看不清一字,似是有朦胧白雾阻挡。
停笔,老者似是颇为满意。他只是袍袖一挥,墨水便悉数变干,整幅字轴卷在一起。
“先生。”少年恭敬行礼,像是有事相求。
“去吧,”老者淡然应着,又忽的笑笑,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儒家三位圣人——至圣,礼圣,亚圣皆是从市井之中寻得了心中的大道,坐而论道固然重要,可肩上挑着草长莺飞和杨柳依依的少年郎也不能忘了起而行之啊。”
少年眼神发亮,口中喃喃:“坐而论道,起而行之……”他又行一礼,将先生临别时的教诲牢记于心。
老者递出字轴,见少年双手接过,放入书箱,复才又道:“待你追寻过大道之后自去打开吧。”
少年长跪而谢,随即负箧而出,向山下而行。
再少年远出之后,老者品一口清茶,朗声大笑:
“少年起微末,忽为远行客
迢迢度银汉,清梦压星河。
坐而论道之后,起而行之,去追寻吧,只是不知能否邂逅了。”
——
少年走出山林,迈步跨入一条长河之中,伸出双手,浩然正气从中浮现,而后那河水之中竟开始展现出无数的,历史的剪影。
时间的长河缓缓流动,追寻的脚步亦不会停止。
转眼,已是秦朝。
烟灰徐徐而飞,大火正旺。
儒士戚戚而亡,心有不甘。
不知多少先人警句毁于一旦,不知多少学究天人之人亡于其中。
少年闭上眼睛,不愿细看,这是对于先贤最后的尊重。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
秦王是什么样的人,他该不该杀。
该,他焚书坑儒,暴行不断。
不该,他结束战乱,统一全国,带来和平。
若是再往细处想呢?
一个人若是善恶共存,善行天下,恶满门楹,这个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少年眉头紧蹙,却又不免一阵兴奋。
他有感觉,若是解决这一问题,自己苦苦追寻的大道不远!
溯时间之河,寻证道之契。
他看见李世民弑兄屠弟,但开创贞观之治,启唐朝之盛。
他看见李隆基带着盛唐走向巅峰却又因酒色误国。
他看见王安石为国寻求变法,可无意中致使民不聊生。
他看见……
他看见的太多太多了。可越是如此,似乎就越是疑惑。
怎会如此呢?为什么这样的人下场不一呢?
心烦意乱,他开始肆意拨弄时间之河,直到无意中看见了一叶扁舟和一轮清月。
犹豫片刻,他迈步其中。
舟的前部,一位白衫曳地的中年人持酒而立,欢畅而饮。
“古来圣贤多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喝酒喝酒!”面前之人,李白,朗声长笑,饮去半杯,撒去半杯,而后一跃而下,去追寻那片月光。
少年沉默片刻,而后似是被那片豪迈所感染,试探性的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一口饮尽,他的眼神明亮了些许,面容泛光。
他好像明白了,被那片豪迈所启发了。
对于善恶,以顺序而论,先定先后,再分大小,最后择善恶。不能用后面的大对,去掩盖前面的小错,也不能用后面的大错,去否定先前的对。
再饮一杯,拉开先生授予的卷轴。
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邂逅何解?
少年复饮一杯,醉倒在船上,任由那叶扁舟飞到星河之上。
邂逅何解?辶而后能解,虽是偶遇,但不追寻,又怎能抓住那个机会?
少年离我们很远,又很近。
努力追寻,寻而后能解,便是邂逅。
这便是追寻与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