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承载希冀与苦难,向前,一直向前——直到何处去?——并没有说出来。
我独行漫步在会发光的小路上,光与空气进入我,将我轻易穿透,又充盈了整片天地,是十分温暖而博爱的颜色。幻光追着我,我追着影子。借光的须臾,我得以许来良久的庇护,落芒尘落到肩上,雪崩了一身的彷徨。我可以驻足在小路上,足足很久,久到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只有头顶的虚幻的光很大很远,拥不到怀里来,太阳只是在那高高的挂着,然后是月亮,触摸不到指尖上,以及影,在身后。怠惰的我,可以在此停滞停留甚至流连,什么都行。
但时间不行,日隐晦明,日月与我相识后,又是各奔东西。以及影不行,影始终会到来。我不再识得白夜里的阴晴圆缺,与再不见守望着君的流动的天光。直教影徐徐漫来。它由黄昏而起,城市里阴暗角落,街头巷尾与光照不到的地方滋生。这时候的它却是百般孱弱,不足以吞天噬地,也不足以侵扰脆弱的心。可影终将会成长,吃下阴暗的食,而时间与人将此姑息,它便是阴暗的刺客在悄然潜行,要割我的喉,使我夜不能寐;是暴食的饕餮在身后矗然站立,要食我的肉,使我惊心胆战。它即一刻不停
光照不亮的地方,由影子来填满;而光逃窜的时候,由影子来追赶。百夜将行,恶影将至追赶着追赶光的我, 城市与荒野也因此被吞噬, 月亮因此不忍惨状,乌云是它的帮凶,助它侵入。任由着,我逃窜,它追赶,我抵抗,它侵扰。于是我便被过去吞噬。
过去,在明天之前,回忆在过去之前。过去是过时的报道,而回忆则是其中剪碎的模糊的照片,即使痛苦的理由已经风干,但雨的味道仍然会在胸口前哭泣。这是我与我的失落与共鸣,是影会将我纠缠,又使我难堪的缘由。
可是,光是什么?不曾讴歌自由,除非我未曾拥有过翅膀;不曾向往光明,除非我没有见过黎明。
和光同尘。理想是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的平滑过渡。梦想是未曾拥有无法触及的幻光,是可以吹起来的泡泡。可是志愿单上仍然会画着可以被戳破的泡泡。那么幻光就不是引人堕入深渊的诱惑,而是人苦苦追寻一生的幻光,好的幻光。
那么,影又是什么?
如影随形。浮世云萍,无根无土。无影之人,无牵无执。影是转瞬即逝的幻影也好,往来不息的梦魇也罢,不过都是对过去的执着。这执着无论好坏,你都会深陷其中,渐沉渐深,是一根根锁链,将你构成,将你禁锢,是一座大山,使你无法挣脱,直到,直到你的第三次死亡,影子才消逝。
那么影就不只是影,一同光不在曾光的模样。我目睹了这一切,又见证了这一切。我的眼,经历这重生,但眼不像灯火般璀璨,重生也不是弥新的惊艳,只不过是白影里逃过一丝黑光,人又颠倒成了人样。我由此明晰了这一切:
它们只是一个过去,一个将来。我即是我,不是昨天的我,也不是明天的我。我在昨天里死亡,又在明天里重生,又或者,昨天把我构成,明天把我成就。那么,我就算是明晰光与影的关系了,一同能够回答最初的问题——
我必承载希冀与苦难,向前,一直向前——直到没有黑暗的明天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