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是很喜欢蝴蝶的,为了蝶,不免苦苦追寻。
少时的追寻,是钟情于它翩然外露的惊艳。
尤其喜欢舞动的蝴蝶,花丛之中,溪畔泉边,时而三五成群从你身边掠过,时而突然地在芽绿的草地上出现,确实算得上是大自然的舞姬。这舞姬裙子的颜色也很特别:静默如海老茶,绚烂似山吹色,像是千戴绿一般的澄净,又有茄子绀的华贵。一眼就让人爱上。也应了古人的那句“花低蝶新小,飞戏丛西东。日暮凉风来,纷纷花落丛。”
以前也在追寻蝴蝶的路上下过大功夫。记得学校组织过登山看蝶的社团活动,我将路线细细研究。到达目的地后,伸出双手双臂,静等蝴蝶悄然落下。为了近距离接触这些可爱的小精灵,我便精心策划,甚至拜一位观蝶运气总是很好的同学为师,以增加自己的成功几率。同学传授给我的方法也有认真的实践,是把融化的糖果涂抹在指尖上——因为蝴蝶是爱蜜的——最好再喷上些果味的香水,颇有些把自己变成蝴蝶的嫌疑。不过效果却不佳,一番大张旗鼓的折腾似乎是吓退了蝴蝶,只得悻悻而归。追寻计划以失败告终。
后来热情渐渐退去,对蝴蝶依旧是喜爱的,但不再称得上狂热,只有稀疏的期待。
一个秋日早晨外出游玩,漫步银杏林中,看一片狐色中金色的落叶点缀悠然飘落,突然,不寻常的,我发现一片叶上长出了什么黑色的细线。再定睛一看时,猛然发觉是一只蝶,大概是金凤蝶吧,小小的触角裸露在秋风中,像是胆胆怯怯地去探索这个世界。它很慢很慢地飞过来,像是被风吹来,但是又恰好落在我的肩上。我低下头去看——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四目相对,我们谁也不发出一点声响,就这样的惊鸿一瞥,蝴蝶又是像被风吹走。来不及告别,我注目它离开。我对于它当然是陌生的,应该反之亦然,我们这辈子的交集应该就是这一面之缘吧。我想找个词来形容这种朦胧而触动的状态,不妨用邂逅。
何必绞尽脑汁去盘算计划,缘分是不期而遇,短暂一眼后便“说怿女美”。邂逅,是种更困难但是更优雅的见面。而四目相对的悸动又何及心领神交的浪漫。
庄周梦到自己变成了蝶,也可以说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周。梦中一面,虚虚实实,假假真真,物我交合,难以分辨,又何必要较真看个真切?庄子邂逅了蝶,虚幻之中道已明晰。我敢说庄子肯定没想过自己能梦见蝴蝶,蝴蝶实在是他不期而遇的嘉宾,但又何妨,邂逅之美,无需多言。宋代的释文珦无意中见蝶在花间飞舞,自怜自嘲之感不免喷薄而出,挥笔作下“蝴蝶不知身是梦,花间栩栩过青春”。同样也都是邂逅,心境不同,环境不同,各自的美感自然不同。但这种美一定要是自然的、非人为的,不然就是缺陷,是知识也救不了的。
古往今来,蝴蝶多像一代代文人骚客的梦想。苦苦寻觅不得志,猛然才发现它其实来临了。虽邂逅之时糊里糊涂不明所以,但回想来,还是荡气回肠,书生意气,不减当年。
寻找是期待已久的预谋,邂逅是不经意的相逢。
一句词写的很是贴切。对任何东西爱至深处,自然会“众里寻他千百度”;但是真正打动人心的,却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