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幼童剛識認字,首次在老師的教導下學會拿起一支鉛筆書寫漢字時,我便對書本上整齊統一的字體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字爲什麽可以寫得這麽好看呢?”當初的我,握著剛削好的鉛筆,撫平小小木桌上粗糙的紙張,盯著一旁書上用宋體印刷的規整的漢字,試著一筆一劃地照著字的模樣試圖寫得像書上一樣。但對漢字筆劃生疏,用筆力度不够的小孩兒而言,這一切在我身旁的老師看來無非就是個不識字却像是在寫字課上摸摸畫畫的調皮鬼在浪費紙張罷了,隨後我便被老師沒收了紙。但,我依舊不解地看著書上似乎寫出來難如登天的字而感覺好奇。
後來在回家的路上,再向路邊那些商店小鋪的招牌望去,那些曾經熟悉的字却又變得如此陌生和奇妙:有些字不再像書上那般機械、整齊,反倒字變得或大或小、或偏或斜,有些字的筆劃甚至牽連在了一起,如剛咬開的蓮藕帶出的細絲。我于是在回家的街道上一路小跑,試圖追尋著更多那些不起眼的招牌上却無不吸引我的字,因爲那些字,帶給我的已不再是一種刻意的整齊統一的規整,而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存在于成千上萬的字裏的美。
由識字到上學,由鉛筆到鋼筆,由幼兒園的大門走入到真正的學校,長大的我在更多書本和如今電視上聽說到了——那個過去我一直在追尋的美,它的名字——書法。我坐在板凳上聽著老師那令人疲倦的解說,却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電腦屏幕前演示的一幅隸書書法作品圖片,那或粗或細的綫條是那麽柔美優雅,老師嘴裏那句句“蠶頭雁尾”或許是對這筆劃最好的詮釋,就是在課堂上的一眼邂逅,也讓我有種如獲至寶的感覺。
可當我準備好筆墨紙硯打算揮毫潑墨時,看著眼前的字帖和透白的宣紙又犯困起來:當我執起飽吸墨汁的毛筆時,它那柔軟的筆毫在紙上却不聽命令似的,在宣紙上隨意的跑動,留下自己脚上的墨色足迹。即使我已盡力按著筆劃行筆,緊張而流下的粒粒汗珠打在毛氈上,可當老師路過我座位看見眼前書寫完的字依舊像平常一樣指點批改錯誤。雖然例字的書寫規矩在老師嘴裏說得頭頭是道,但若要我寫出像字帖上那般自然的字又似乎遙不可及。
失意的我總是會企圖沉浸在網絡世界裏,陶醉于虛擬之中從而逃脫一次次失敗帶給我的打擊。又一次因爲書寫錯誤被老師批評的我跑回家中打開電腦,打算又一次用網絡游戲帶來的暢意消除我滿心的疲倦與煩躁。可準備打開游戲網址時,瀏覽網頁的新聞旁一條關于書法的欄目吸引了我的目光——封面圖片似乎是用楷書書寫的作品,題目人名是與以往老師所提及的王羲之、王獻之、歐陽詢等人都要陌生的名字:趙孟俯。
我點開一看,數張清晰的書法作品圖片映入眼目,眼前的字更是嘆爲觀止,橫竪排列整齊的字舒展有型,行筆的筆迹看著風神俊朗,整篇看來無非是“典雅華貴”四字的模板。我又一次被這美妙書法震驚,在再一次的邂逅中,我找到了所追尋的更深處的美的內涵。讀著文章,我自己開始識得了書法應該注意的筆法規則,聽到了課上以外的對書法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書法是書寫漢字的一種法度。這正如學堂上常識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般,原來,那讓我覺得不聽命令,胡亂奔走的在我筆下的字,是我在學習書法時的一意孤行所致的。我努力不讓眼睛再落下一字一句,不再讓自己錯失這次邂逅帶來的機會,直到讀完,我也沒想起自己原本是要玩游戲的。
我再一次執起筆時,心裏不斷念想著文章裏、書本中告訴我的規則法度,或柔或重地提按筆毫、推拉筆杆,在書房中日復一日地習字。我終于能感受到書法純粹的美,終于能自己熟練地依古人之法度,自我的體會書寫出個個優美的漢字來。望著清晨的金輝灑上桌面,帶著墨香的字仿佛隨時要跳脫出紙張,原來這便是我所追尋的美。
正因我對書法之美的的嚮往深埋心底,才無數次追尋著書法的美麗;正因我雖曾失意却不願放弃的尋尋覓覓,才會無數次與美麗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