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马路两旁金黄的落叶纷纷扬扬,夕阳斜照在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小时候,这样的秋天是充实而喜悦的。那时,我与奶奶住在一起。微风吹过金黄的稻田,沙沙地响。太阳还未探头,东方微露鱼肚白,整个村子就醒了。雄鸡的啼鸣声、人们割稻的沙沙声、小孩的哭声,还有那小狗的叫声,合起来就奏响了直到日落后才渐渐平息的农忙交响曲。作为比邻家小孩略大的“小大人”,自是被允许随大人们一起去割稻的。我喜欢一个人坐在田埂上望着天空发呆,也喜欢摘几朵不知名的小花插在辫子里,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踩影子。大人们来来回回地忙碌,一踩一个中。有时,大人们也会“调皮”地一躲,使我落了空。我虽有些气恼,但兴致却是更加高昂了。不知不觉间,夕阳温柔地洒在了大地上,每个人的影子愈长了,我更加兴奋了,蹦蹦跳跳地踩来踩去,“一个、两个......”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奶奶会经常骗我说影子是一个人的灵魂,是不能踩的。我不信,又踩一脚奶奶的影子,奶奶又说,她的影子里有一半我的灵魂、我的影子里有一半她的灵魂。我仍旧不信,继续踩。奶奶只好无奈地摇摇头,拿我没辙。“奶奶、奶奶,又踩着您的影子啦!”我快乐地喊。“小傻瓜,你踩的有一半是你自己!”奶奶答道。“不是,不是,全都是奶奶,您的影子里没有我。”我反驳道。奶奶倒也不说话,只是摸摸我的头。日子安静而又美好,直到十岁那年,我跟着父母去了城里生活。
在城里,我踩不到影子,摘不到小花,也见不到奶奶。我只能见到书桌上小山般的书,降了又升、升了又降,还有窗外东升西落的太阳。不知是谁投了一枚石子,打破了我枯燥、宁静的生活。
“咚咚咚”,响起敲门声,我从床上爬起开门,敲门的是母亲。“快,穿好衣服,我们得去一趟医院。”我定在原地,去医院?是为了给我看牙医吧?窗外下起了大雨,天空昏沉沉的,狂风不时地拍打着车窗。街上的行人们裹紧了围巾,脚步很是急促。车内的空气似乎冻结了,一片沉寂。刚进医院,刺鼻的药水味扑面而来。“到了,进去吧。”父亲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机械地走进病房,看见了奶奶。奶奶的脸是惨白的,头发也全是白的。她伸出了一只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我将自己的手放在奶奶的手心里,“奶奶,是我,您的小傻瓜来了!您要快点好起来,我等着您。您好起来以后,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踩您的影子了。”我哽咽着,泪水肆意地掠过我的脸庞。“傻瓜,奶......奶奶会......会好起来的,奶......奶奶永......永远陪......陪着你。”我用力地点点头.“嘟......”,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奶奶的手松开了,垂落在床沿。奶奶永远地走了。瞬时,巨大、沉重的悲伤将我吞没,我颓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夕阳照在我的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我相信,有一半,是奶奶,她永远陪着我,她在天堂一直注视着已长大的“小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