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未来
				     凌晨的公鸡才打了不到五点的第一班鸣，杏子就静静地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她已养成了生物钟，每天在这个时候，无论多瞌睡都能按时醒来。她洗漱完毕只用了三分钟。杏子轻手轻脚地穿过奶奶的卧房来到灶台前，因不愿浪费灯油，女孩便划亮了根火柴，在大片的黑暗中摸索到了所剩无几的盐巴和腌菜，所幸一股脑倒入锅中，熟练地从灶台边搬出大把的柴火和干草塞入锅下点燃，不一会儿锅中便咕噜噜冒起了泡，干冷干冷的厨房里终于有了些温度。
    杏子这时就从怀中掏出块干皱的馍饼，在锅中的汤水里搅和搅和，另一只手还在为灶台添柴火，稚嫩的小脸被烟火熏得有些难看。
    吃完自己的馍饼，她便再往汤中放入两块饼，随即盖上锅盖，灭了火，背起掉皮的小书包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此时的清晨仿佛是无边的黑窟窿，梅子没在黑暗之中，刺骨的寒风刮在女孩裸露的脸颊、脖颈、脚踝上，好像要把皮肤刮掉般疼痛。
    泡馍不会冷得太快吧，这么冷。杏子搓搓手。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被死寂的黑暗吞没，杏子把火折子举得近了些，大声诵读着她最爱的这首小诗。她看看跳跃着的火光，脑海中不由涌现许多的诗歌美文，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飘荡的满是女孩清朗的读书声。
    这段路全是黄土混杂着牛粪，崎岖不平，两边还有深深的车辙印，中间高高隆起，稍不小心就会崴脚。要是遇上下雨天，杏子一脚踩到泥地里经常把鞋陷进去了，干脆光脚走到学校。
    路况差不是最重要的。
    这段路程很寂寞。它不像学校的教室，教室有嘎吱叫的木门，有漏洞的窗口呼啸的风，偶尔一两只会鸣叫的鸟儿陪着她。这儿是纯粹的野外，粗犷的野外，有的是猎猎山风，有的是令人窒息的黒寂。
    “我一定要走出这座大山！”杏子不止一次地对自己发誓。那怎样才能走出去呢？
    “如果读书就能看到另一个世界，那个大山外面精彩世界，在那里，不会再有无边的黑暗，而是绚丽的霓虹灯将大路点亮，将她未来的路照得明晃晃。如果只是“走路”，陪伴她的只有脚下的影子和黯淡的未来”。来村里劝学的老师这样告诉几度辍学的她。
    “读书。读书是你唯一可走的路，是你黑暗前路上唯一的光。”下乡扶贫驻村干部这样告诉成绩优异的她。因为他们发现扶贫要扶“智”，更重要的是帮扶“穷二代”改变命运。
    于是无数个阳光正好的清晨，细雨蒙蒙的午后，蝉鸣聒噪的夜里，同她一般大的孩子们在田梗间玩闹，村部篮球场打球时，小小的杏子一声不吭地将扶贫干部资助的稿纸写得密密麻麻。
    “唉，杏子，你这么努力干嘛？以后不还得跟爹娘一样种田或出去打工，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邻家孩子抱着篮球站在灶房门口看杏子趴在切菜板上用粗糙的钢笔练字，他不禁觉得疑惑又好笑。
    杏子没有抬头，不急不缓地回答道：“因为我想去更远的地方，跟你不一样。”面前的灶台里闪烁的火光映在杏子专注的面庞上，乌黑的眸子里迸发出的光亮让邻家孩子兀得一愣。
    十几岁，连叹气都会被人笑话“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邻家小孩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羡慕别人能早早打工挣钱，她却在破旧不堪的木板桌前，云淡风轻地说出要改变命运这样的话。
    火烧云在她身后慢慢晕成暗红色，有风吹来，最后一抹霞光倏地消失了，邻家小孩就这样坐在门槛上看着杏子一手清秀的小楷布满整张白纸。她微微仰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是极亮。
    “我快要中考了”。杏子满意地举起那张纸------那张她一直舍不得用的洁白的纸，上面用有力的正楷方方正正地写着“中考计划”。
    “要是我考上高中，就能走出大山，去市里继续读书了。”
    邻家孩子虽不知中考是什么，却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祝你发财”。
    杏子笑了，不知怎么就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来。她想，她可真像一个孤独的勇士，把笔当做残剑，有着孤注一掷的气势。
    “杏子！你老师找你有事儿！”奶奶火急火燎地从田里奔回家来，气喘吁吁推开门。只见一片黑暗中，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杏子疲倦的面容上，厚厚的习题册当做了枕头，杏子的嘴角勾起一丝惬意的微笑。
    在梦里，她梦见每天上学的那片黑暗中，在挑灯夜读的寂静中，她看见了一束光，她一路奔跑追赶，将孤独化作一股疲惫的白气，轻轻从口中呵出。她终于触摸到了那束光。
    在市里，她和奶奶见到了炫丽的霓虹灯，宽阔的柏油路，崭新漂亮的新高中。
    还有那无比光明充满希望的未来。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