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記事起,阿公的形象在我的印象裡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巨人,是一個帶著七彩光芒的太陽。
在我3歲之前,我對阿公這個詞沒什麼概念,不知道是形容什麼的。那天,父母在家因為矛盾吵了起來。父親突然很激動地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掃下地。他用遍佈紅血絲的眼睛看著我。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父親,我一時沒忍住,哭出聲了。母親連忙把我帶出院子,顫抖著拿出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我只聽到她用哽咽的聲音對著電話那頭說:“爸,你快過來把阿妹帶走吧,我跟他又吵架了,我怕阿妹會被嚇到。”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接著傳來聱音:“好,我現在過來。”電話掛了後,母親緩緩的蹲下身子,目光與我齊平,用她輕柔的聲音安撫著我:“待會阿公會來接你,你乖乖的跟著阿公,媽媽解決完事情就來找你。”說完,母親抱了我一下,隨後進了屋子。
我乖乖的在院子等著阿公的到來。因為實在是太無聊了,我就趴在地上一邊在數小草,一邊在腦補著阿公到底長什麼樣子,我覺得他應該跟別的老人家一樣是個光頭,留著白花花的鬍子,拄著拐杖……一想到這些,我不禁笑了起來。忽然一個影子出現在我面前:“這麼開心呢,阿妹。”我抬頭一看,愣住了,眼前的人完全不是我剛剛想象的那個樣子。這個人看起來大概只有五十來歲,長得特別高大,烏黑又濃密的頭髮,還用了髮蠟往後梳得整整齊齊,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黑色西裝褲,皮鞋,就像我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很厲害的大人物一樣。雖然說是初次見面,可是,我完全不感到陌生,還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絲親切感,因為他有點我熟悉的影子。
他蹲下身來,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回神啦!阿妹,阿公帶你出去。”我認出了那把聲音,跟我在母親電話裡聽到的一模一樣,我便確信了眼前這個人就是我阿公。我立刻站起來,笑得甜甜的,聲音清脆的喊了句:“阿公好!”阿公聽到之後特別高興,一把抱起我,跟我說:“阿公給你買雪糕!”
阿公把我抱上了他摩托車的站人位置上,叮囑我說:“你待會抓穩扶手,不然要摔下車,就會受傷。”我點了點頭,就离開了。
阿公開的車速很慢,太陽光溫柔的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就好像阿公的懷抱一樣。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阿公對我的愛。
阿公給我買了雪糕,把我帶到他工作的地方。他說:“阿妹啊,阿公現在還有一個會要開,你先在我的辦公室里玩一會,我很快就回來。”我應允了。我在辦公室待了十來分鐘,辦公室的裡裡外外都被我摸透了,我實在是沒忍住,還是走了出來,打量著辦公室以外的區域。沒走幾步,突然,我發現對面有個門沒有關緊,便放慢了腳步挪到門前,瞇著眼睛往里看,於是從門縫中看到了阿公坐在一張大長桌最中心的位置上。只見阿公拿著一疊紙,在向其他人說話。我聽不懂具體內容是什麼,我零零碎碎的只聽到幾個詞,什麼“共產黨”,“黨員”,“退休”……。我暗暗地記下了這幾個詞。
阿公開完會之後,笑瞇瞇的走到我的身邊,揉了揉我的頭髮:“把我的阿妹都等壞了吧,阿公現在就帶你回家。”可我還想弄清楚剛剛那幾個詞的意思,所以我就掰著手指頭問:“阿公,什麼是‘共產黨’,’黨員’,‘退休’呀?”阿公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在他探究的眼神中,我吞吞吐吐的說:“對不起阿公,我不是故意亂跑偷聽你說話的,我剛剛就是太無聊了。”話說完後我就紅了眼眶,淚珠子開始在眼裡打轉。阿公連忙抓著我的手跟我說:“阿公不是要責怪阿妹的意思,只是下次阿妹想要去哪,都跟阿公說一聲,不然你下次要是跑去別的地方,阿公回來找不到你怎麼辦?阿公會很擔心的。”
等我情緒平靜下來之後,阿公就把我抱到一邊的小沙發上:“阿妹都不知道阿公是幹什麼工作的,當然不知道那幾個詞是什麼意思啦。阿公已經六十多歲了,應該是要退休了,可是,我們的幹部裡還沒人頂替阿公現在做的工作,所以,阿公就退休不了。退休的意思就是要回家了,不工作了。”阿公用一些比較簡單的詞語跟我解釋著退休的意思。“那阿公是做什麼的呀?”我又接著問,“阿公是一個共產黨員,現在在政府的一個部門裡工作。‘共產黨’這個詞一時半說不清楚,等阿公以後再跟你講。”
等我再長大了一點之後,我了解到了政府以及有關的部門之後,我才知道阿公把自己說得太普通了。因為阿公的工作能力格外出眾,所以政府的那些書記都央求著阿公先別退休,直到培養出他的繼承人為止。而阿公當年也當過兵打過仗,成為了共產黨黨員,見證了新中國的誕生。從此,阿公就成為了我心目中的一個標榜,讓我想要成為一個像阿公一樣能為社會做貢獻的人。(這是後話。)
轉眼間,我跟阿公一起住了3年。我上幼兒園了。阿公每天都會騎著摩托車來接我放學,偶爾也會騎他心愛的大自行車來接我。
如往常一樣,那天也是阿公來接我放學,是騎他的大自行車。我坐在自行車的後座。我那天特別開心,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的說話,就在我說到興奮時,右腳一蕩,就卡進了自行車的輪子里。
頓時,一股麻痛讓我說不出話來,可阿公在前面,看不到我。他感受到了自行車突然騎不動了,還用力的踩了一腳,發現還是踩不動,便回頭看了後輪一眼,這才發現原來是我的小腳卡進了輪子。
阿公立馬下了自行車,踩好腳架,蹲下身子,想讓我的腳掙脫車輪子的束縛。但是無論他怎麼擺弄,我的腳都抽不出來。阿公急得滿頭大汗,慌張得快要哭出來了。剛好旁邊一個伯伯經過,伯伯看到之後就停下車來,跟阿公一起合力才拯救了我的腳。
當我的腳終於弄出來之後,那股麻的勁退去了,猛烈的劇痛上場了,我終於放聲哭了起來。
阿公一邊安慰著我一邊領著我去醫院。掛號,問診,“醫生,我孫女的腳怎麼樣了?” “會不會留病根啊?,“要做手術嗎?” “會不會以後不能走路了?”……醫生也很有耐心回答阿公的問題:“沒什麼大礙,回去按時換藥,多休息,不要走動太多就好,對以後是沒有影響的……”最後,阿公再三確認我的腳能痊愈才放下心來。
在我腳痊愈前的每一天,阿公都會親手給我換藥,無論阿公當時是在幹嘛,只要時間到了,阿公就一定會出現在我身邊。每次膏藥從腳上撕下來的時候都會連著腳上的皮一起撕下來,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痛得尖叫,而阿公為了減少二次傷害我的腳,就會花更多的時間去慢慢的撕,動作也會變得輕柔起來。
在阿公的細心照料下,我的腳很快就好了。我還是很喜歡那輛大自行車,可阿公再也沒有碰過了。無論我怎麼央求,阿公都沒有鬆口。其實,我知道阿公只是不想讓我再鬆口,他怕他會因為他的疏忽而讓我受傷,可我從來沒有怪過他,我依舊很期待阿公每天接我放學。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阿公非常清楚我的口味,愛好,不論我想做什麼,阿公一定會是第一個無條件支持我的人。儘管他不太會用智能手機,可他專門的會去學,把屏幕壁紙換成我的照片,每天都會拍照給我,跟我分享趣事。他向別人介紹我的時候從來都不是“外孫女”,而是“孫女”……
阿公那麼多個孫子孫女裡最疼愛的一定是我。
不管我遇到什麼問題,阿公總是會說:“阿妹不要怕!天塌下來也有阿公頂著!有什麼應付不了的就來找阿公!”
阿公總是像一顆熾熱的太陽溫暖著我,照亮著我前方的道路。我嚮往著我也能成為這樣的人,從此陪伴阿公度過今後的每個歲月。
愛是無所不能。也許阿公的愛是默默不語的,又或許是坦然直白的,但無論是怎麼樣的,我特別開心是我能被愛包圍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