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赛区 ×
联系组委会:010-81058152 联系网站:
  zwdsgw@163.com   随时欢迎您的来信咨询!
登录/注册

组别 班级 姓名 指导老师 赛区
初中组 0 刘子轩 黄越欧 浙江
时间:2021-11-13 点击量:362 推荐量:0 评论数:
				

七天

一、 “…….你只有七天时间了。” 穿着白大褂,看上去年近六旬的医生对她说。他的声音像喉咙中不上不下卡一口痰,语气糅杂同情与遗憾,“我们用了一切可行的治疗手段,”老医生望着桌上厚厚一叠治疗单,“—实在没有办法。”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衣服下身躯瘦削,眉眼还算清秀,看着挺年轻。现代医学已经发达到可以检测一个人的死期了,却仍不能挽救这样一条生命。老医生很惋惜。她用着带点恍惚的神情拒绝了继续留院观察。 于是老医生在病历上签字,潦草的姓名如同贯穿纸张的疤痕。当鲜红的印章敲下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被宣判了缓刑七天的死刑。 二、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竟有一种奇异的陌生感,然后沙发上的猫很高傲地抬眼,冲女主人叫了一声。这是她几年前捡来的,本想当宠物养,反而成了家里的大爷。并不太隔音的门传来邻居的争吵,隔壁住了一户五口之家,女儿上小学,母亲显得格外焦虑,成天发疯一般,见人就咬。 她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天文学家,可毕业之后找了一个比较“安稳”的工作,重复单调冗长的生活,朝九晚五,为老板创造价值。窝居在不大的出租屋内,合租,一般靠外卖过活,有时下馆子。她觉得生活已经很不错,每月的工资已经可以存下一点了,于是梦想量化,成为一个数字,那是希望拥有的积蓄。结果第二个梦想被突如其来的病痛打碎。 墙上的钟转动着,秒针、分针、时针,生命随着它流逝。平滑的镜面映出拉长的身影,像一尊死去的雕像。 她并没有朋友。如果一个人又不追热剧,不了解偶像明星,又不去刷视频,跟上网络热点,那他在餐桌上几乎不可能跟上话题。在这也没有人喜欢星星。不会有人去看它们,况且城市里也没有星星。在夜晚填充人们视野的更多是发亮的屏幕。 如果只剩七天,你会做什么? 她想。她想起来小时候读的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的光明》,曾经还写过类似的作文。可她现在只觉得无助、恐慌,仿佛世界的一切都向自己倾倒、淹没,喘不过气来。 她的眼睛看向窗,窗户被不远处的灰色建筑物填充了大半,剩下一口同色系的天空,狭窄得像这一抹四方的房间。 如果生命只剩七天。 三、 压抑。 病痛带来的虚弱导致她一直很疲惫,晚上的睡眠时间也大幅减少。她感到绝望充斥头脑,空气中埋伏着死亡。这样一个她以为至少三十年后才会出现的词汇,如同被命运捉弄一般一周内就会落到头上。猝不及防。家里的花猫至少还会再活七年,床边的绿植能活几个月,连蚊虫都能撑到这个秋天。她正值盛年,却只能活到下星期的昨天。她内心由内而外充斥着恐惧,内心拒绝死亡。于是数次从床上惊醒。把梦魇中的病历撕碎,扔到地上。 可愈是抗拒,它逼得愈紧。 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正高悬在头顶。她感觉阴影笼罩自己,如影随形。 她知道不该这样消磨时光,七天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只得逼着自己从捂热了的沙发中爬起。不亮的光线从罅隙中扑到怀里,紧贴毛绒绒的猫咪。她去清理柜子,如同整理自己的回忆。箱子中封着许多年少时的玩具、书本、诸如此类的东西。然后她瞄到了一只色彩暗淡的风筝,是一只燕子,却像一把钥匙打开尘封已久的阁楼。 她瞬间想起了小时候。 那是她记忆中的最后一个蓝天,像是油画棒画出来的天气,明媚得耀眼。奶奶带她去郊外放风筝,她在草地上拼命地跑,结果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哭,奶奶过来安慰她,叫她继续。风筝飞得老高,她仰着头,又开始笑。 四、 城市外面是层叠的工厂,工厂郊外只剩荒凉。 她站在枯黄色的土地上,病痛造成的折磨显现于削瘦的身躯,可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连出租车都不忍心抛下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被坑洼的土地挽留,明黄的车身上广告一晃一晃。“—美女,不需要我再载你走一程吗?”司机扯着嗓门喊,她说谢谢,不用。然后目送四个轮胎载着沉重的造物向后退去。 天是灰中带着一点蓝,又或许没有。不远处有一颗看上去行将就木的树,如同国画家添上的一划枯笔,遒劲地扎在地上,叶子快要掉光。她决定就把帐篷搭在那里,就紧了紧背包,向老树走去。她的身体很疲惫,大脑却很清醒。 五、 她遇到了一个摄影师,比自己年轻一点的女孩。 摄影师的面庞很青春,充斥着一股她觉得自己早已失掉的活力;开朗,觉得在这样的荒野中能遇到人也是缘分,就问她能不能把帐篷搭在旁边。她说没有意见。摄影师就提着相机,跑过来和她聊天。这让本就话不多的她近乎手足无措起来。 在她表现出对摄影的兴趣之后,摄影师更多地谈起自己了。 摄影师会爬到老式居民楼的屋顶,上呆一个夜晚。 从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等到朝霞与尚未散去的黑暗拥抱。 当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地平线,近处与远处的灯光便被点亮,在冷冽的空气中同天上银白色的星星闪光。摄影师就坐在天台边上,把相机摆在一旁,就着凉白开、满天星汉吃尚存温热的食物。 她拍星轨。即使不太清楚它们的名称,却能感受到美丽之处。在层叠的房屋平台之上,霞光遍布的城市之上,这是少有的干净的地方,干净得在冬天能够称为凛冽的程度。一汪漩涡,漩涡里是宇宙。抬头就是无穷。 最后一颗星星还未消失时就迎来拂晓,拂晓是从地平线开始的。从漆黑、碧蓝、苍白渡到血样的红。然后泼上金色,涂抹以清晨的蒙雾。摄影师看到小巷里卖早餐的老头推出小车,烧饼的表面仿佛抹上蜂蜜,稠稠地往下流。 六、 她坐在帐篷里,门帘卷起,迎接不算猛烈的风,像世界赐予这片焦黄土地的最后温和。“你运气真好啊。”她想起摄影师对她说过的话,“明天晚上有一颗流星。--你见过流星吗?很亮的,”她兴奋地比划着,手舞足蹈,“而且还可以许愿!”她却只是恬静地坐在一旁点头。 她等到暮色笼罩天空,暮色中点缀着明星。人的肉眼顶多看到2000颗星星,可用上带来的、2.5英寸口径的望远镜却可以看到数以百万计的星体,数上七天七夜也数不完。老树的枝丫在风中微微抖动,没有点上灯的帐篷就像是两个小土包,堆在树旁。 一个晴朗的夜,空气中充斥着干燥的味道。 她的身体半埋在阴影里,光明来自头顶的星星。她抬头,像是透过有点粗糙的布看到了满天繁星。她的身体在上升,升到夜空中去,思绪却跃进回忆。 “……我有群星在头上,唉, 但是我屋里的小灯却没有点亮。 ” 在她将睡未睡的时候,在遥远到不可及的童年,奶奶坐在床头给她念诗,念泰戈尔的诗集。 台灯亮着,她看着窗外,如今天一样的天气。 七、 她们去看太阳。去看白天。去看黑夜。 她们从日落看到日出,看太阳从西边的尽头落下,看星星在天空中划出半圈的轨迹,如同水波。看天空就像地面倾倒了,倒入夜幕里去,从地面的银河坠落,一抔银色的沙砾散落在晴朗的空。 她们看流星划过天际,然后许下一个愿望,直到它燃烧殆尽。她们用直径2.5英寸的望远镜看到一百万颗星星,然后感叹自己的渺小。她们看红日升起,然后霞光披拂大地。 摄影师拍了许多照片。拍了她。拍了枯死的老树。拍了帐篷。 她牵着风筝在荒野上跑。她跑不动了,于是摄影师帮她放得很高很高,高到燕子的风筝在蓝色的天上成为一个点,再断了线。 她告诉摄影师自己想送给对方一只猫,杂毛,脾气高傲。 八、 她躺在病床上,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清楚地知道明天自己就要死亡。 刚刚来查房的护士似乎很惋惜她年轻的生命,说话嗓音中带着同情,眼神中存着怜悯。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她的生活至少有了意义,可能比有些活着更久的人更有意义。 别人替她哀悼,觉得她痛苦,可她此时却只想大笑。 她不知道自己小屋里的灯有没有点亮,但她想起了《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海伦凯勒想给有视力的人一个忠告:仿佛你明天就要失明,好好运用眼睛吧。她想,那她也要借用一下这句话,给所有活着的人一个忠告:仿佛你明天就要死去,好好生活吧。 她闭上眼睛,陷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