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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班级 姓名 指导老师 赛区
高中组 0 沈育丹 浙江
时间:2021-11-13 点击量:184 推荐量:0 评论数:
				

多歧路,今有火

新鲜血液注入千年的躯体,爆发了强烈的排异反应,震颤与哀嚎,虚弱与雄起,这就是新中国。 你好。初次见面,按照礼节,我应该自报家门。 可是……我忘了。我忘了我的名字,我的年龄,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 我好像活得足够长久,我见过沧海变为桑田,染尽鲜血的战场被铁蹄踏平成为村落,见过横斜的剑被铸作铁犁,见过沉沙折戟被锈蚀地不剩分毫。 在时间无垠的海中,我如同鲸摇曳浮潜,让高楼大厦化为鳍下的尘埃,让碧落苍穹化为水中的倒影。梵唱古老的鲸歌,于梦中生生不息,回首望去一片蓝的平原触在眼底。我是熄灭的烛火,是永恒的明光。 又好像,我刚刚诞生于昨日的晨光,赶在黎明前的片刻黑暗中落地。 忘了说,我接受过三次注射。 第一次注射的时候,我还是锦衣华服,栖身九重宫阙,金碧辉煌,屋檐高高飞起,如火的夕阳下,如同一只垂死引吭婉转的凤凰。我站在城墙上,睥睨极尽奢靡的朱红色的宫殿,睥睨鲜血换来的河山。身后的老奴唯唯诺诺地说道:“今儿风大,别冻着您。” 我没有理他。 他再三磕头,几乎是恳求我走下城楼。 “天要变了。要下雨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似乎我是纸糊的,弱不禁风。 “我好歹也是从风浪里走过来的人,这算得了什么。”我心说。嘴上却不搭他的腔,兀自看着夕阳余辉爬过阶前,爬过九重宫阙,如同奴颜婢膝的老太监,蜿蜒的膝行,三叩九拜的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想深吸一口气,却不能做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在的吞吐呼吸都成了难事,仿佛周围浮动的是病气浊气。 我强忍着疼痛,呼吸了一次。 剧烈地咳嗽,肺疼如火烤。 身旁的老奴颤颤巍巍抚摸我的背,无济于事。 “你说……为何空气闷热至此?” “或许因为,山雨将至。” 我终究是咳了一口血出来,喷在我身上龙袍的金龙眼上。 老奴扶着我下了城楼。 我回头看了一眼,宫墙切割的四方黄昏上演了百年。我恍然明白,是该落幕了。 我已然病入膏肓。 很多太医游说我,接受洋人的针剂,说这能治好我的病。我做出了妥协,但必须由中国人注射。 我接受了第一次注射,屏风上飞在百鸟之首的凤凰的眼睛一晃一晃。药物顺着针管,流入我的肌肤,融入我的精血,成为我的一部分。 我痛苦的哀嚎。 给我注射药物的御医被赐自尽了,罪名是崇洋媚外,亵渎尊上,藐视天朝上国,妄图刺杀九五之尊。御医没有抗议,没有痛哭流涕,他接了三尺白绫,干干脆脆的死去。 他死前只说了八个字: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祸自无忧宫墙起,司命几言解欲迟。 席间暗香岁已矣,金戈如陌花未开。 海破天尽旧不归,空锁连环河山暮。 风过半庭吹阳曦,安知八月明朝昳。 戚戚悲叹灼目焰,无谓又夭落黄昏。 接受第二次注射的时候,我已经从王座上跌落,头破血流,我拼命挣扎,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二层小楼外挂着红纸灯笼,长街莹莹红光遥相呼应点缀夜间。花灯顺水飘过,竹林中雨声沙沙如新燕呢喃,空中孔明灯慢慢长河掩了星芒,映出飞鸟一抹倩丽的流影。此时天上人间一片光明,花朵摇曳生姿,锦鲤薄纱款摆,细细碎碎地碾在戏子脚步下,香气依旧,红妆戎装。山河在灯光中泛起泪般的水波,如鲸落之音,棺木入土,暮送其骨。只有我如风中残烛一般,是音落之鲸,入土之棺,是穷亡之光。 看着落日余晖像是沉重的鲜血,一层又一层,旧的压在新的上头,然后一起压在我的头顶,沉甸甸的。天似乎要塌下来,落日像是虎狼,将渺小的我团团围住,他们已经蚕食了我一部分肌肤,等着时机将我鲸吞入腹。 我认命了,打算陪着落日和我万千年的荣光一道死去。我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感受着生命正从伤口悄悄流逝。阴曹地府的白晃晃的丧灯近在眼前,仔细一看,那是月亮。 但月亮很快也不见了,被乌云挡住了。 乌云屠杀了月亮,并密谋和酝酿着一场大雨。 在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有人在我头顶撑起了一把伞。他伸手,将我拉了起来。 我很惊讶。居然还有人记挂着我,一个羸弱,来自过去的人。 仔细一看,那人身后还站着许多许多人,有人撑起了伞,有人让大雨肆意浇在头上。 为首的那个人对我说:“去接受注射吧。” 他身后的那些人齐声说:拜托了。 第二次注射,一股红色的药液注入我的身体。 我问:这是什么? 医生说:这是命尽铡刀的戊戌六君子的断头血,被人争抢去蘸馒头,只留下一点。也是死在卫队枪口下年轻学生的心头血,那时候他们十六七岁,也永远十六七岁。还是倒在敌人屠刀下的将士们抛头颅洒下的热血,他们怀抱理想慷慨赴死。 我听他们说:“英雄淘尽大江流,歌舞依然上画楼。一代声华空醉梦,十年潦倒剩穷愁。竹帘半卷江天雨,蕉扇初迎海外秋。忆到万呒语句,只应共泛五湖舟。”听血液里的呐喊中传来:“地球即成白首,吾人尚在青春,以吾人之青春,柔化地球之白首,虽老犹未老也。是则地球一日存在,即吾人之青春一日存在,吾人之青春一日存在,即地球之青春一日存在。”听到他们说起我那剂注射,说:“当一个中国人,西化成一个洋人的时候,恰恰会引起他们的蔑视,只有让他们看到,我们中国人有着他们与众不同的文明与精神,他们才会在心里,对我们有真正的尊重。”一个人,一个民族倘若没有强力支撑,倚仗人家的饶恕和帮助的恩惠才能生存,这是何等的卑微无耻、不能自立的奴才。他们说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说着:“君去矣,甘将鲜血红青岛。吾来也,不许狂奴撼泰山。”在断头台之上号鸣的是:“我坚信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因为我们已经走在了路上。” 于是,我说:“此血,亦是吾血之血。“ 我刚从一场狂热的、红色的、血雨腥风的风暴中走出来。 前路在哪儿? 我不知道。 这是我的第三次注射。 这是一场何等盛大的坠亡,一场何等盛大的新生之火。在世人眼中就如同万千星辰一瞬间的流转明灭,阡陌红尘在过往与未来中沧桑出应有的温柔,水墨晕染着熟悉的疏离笑意,描金乌木骨扇挥着烟尘气息,凉薄如茶,过口如酒。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上次注射之后,我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却仍然虚弱,好像一朵纸花,随手就能捏碎碰碎,更不必说经受风浪了。 好在,我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朝阳。 第三针,是一支强心针。 在这具残破苍老,衰败迟暮的躯壳里,在这积贫积弱、伤痕累累的胸腔里,我又听到了自己强而有力的怦怦心跳。 笃定的、稳健的,似乎能跳一万年。 我背负着最漫长的过往,穿过最肆虐的风沙,踏过最触目的尸山血海,尝过最辛酸的艰难苦恨,听闻过最诡谲的阴谋阳谋,见证过最痛彻心扉的死别生离。 我沐浴着最荣耀的过往,品味过最甘美的果实,徜徉过最熠熠生辉的宫阙瑶台,把玩过最精巧的琳琅物什,吟哦过最字字珠玑的诗文词章,体验过最纯美无瑕的淳然民风。 此时的我,历经五千年风霜。东风浩荡,山河生光。 我的病已然大好,可以像生病之前一样,在阳光下奔跑,在原野上放歌。 我已经七十二岁了,却仍然是少年。 雄心壮志,兼济天下。 只要英勇和豪气还回荡在胸口,浩然之气仍然充满我的经络,热血依然沸腾在我的血脉。我的火,我的光亘久地在跳动着,闪烁着。 我就永远是少年。 我是中国,属于过去,归于未来。 树丛间飞舞着无数的火星,中华大地上空就像撒满了金沙。我知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但我的火不灭巍峨,我的光荡然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