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脱生老病死的枷锁,追随我热爱一生的一曲悠扬。——题记
“阿根伯伯要吹笛喽!”
我和小伙伴们争先恐后搬上小板凳,拥进了阿根伯伯的院子里。我们都喜欢阿根伯伯,喜欢他翡翠色的竹笛,喜欢他吹笛时的陶醉,喜欢他吹出来的曲子,虽然不懂,但可好听。我们围在他的身旁,他笑得可开心了,明朗的笑声伴着落花香。四周的墙壁上爬满常青藤,房脊有几只鸽子落脚歇息。云如枯骨,细细白白,长空寥廓,似无任何遮拦。我想,风的气息,光的色调,草丛中点缀的小花,足以证明每一个音节留下的回响。悠扬的曲调引我们摇头晃脑,沉醉其中。是啊,阿根伯伯总是给人温暖向上的力量。
在我上小学离开老家一年后,阿根伯伯生病住院了。父母带着我去看望阿根伯伯。在洁白的病床上,木木地摆着一个削瘦的人,悬挂的吊瓶好像提线,支着他继续活下去,针头的刺插在他的手背里,好像控制着他让他不再动弹。阿根伯伯看到我来了,脸上的憔悴立刻烟消云散,笑着招呼我。
“阿根伯伯,你怎么了,你不要生病呀,我要你吹笛子给我听……“我哽咽地说着。
“怎么会,我马上就好了,现在就可以吹给你听。“阿根伯伯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冰冷,却捂热了我幼小的心。
阿根伯伯拿起床头的竹笛,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曲调,一如既往的好听,没有人听了不陶醉。阿根伯伯的眉头舒展,动作轻盈,似乎在吹笛的时候,他能忘记所有的病痛,再沉闷灰暗的日子,都能用一曲悠扬,换发新的生机与希望。阿根伯伯的床位靠窗,窗外有一枝头的白花。丽日当空,簇簇的白色花朵像一条流动的江河,仿佛世间所有的生命都应约而染,在这刹那里,在透明如醇密的阳光下,同时欢呼,同时打旋,同时幻化成无数游离浮动的泡沫。阿根伯伯告诉我,他一点也不孤单,窗外的树上,每天都有鸟儿来听他歌唱,是他最忠实的听众。或许在无数个斗转星移的夜晚,卧在夜阑冰河的他都未曾入梦,沓沓间,光阴似箭,白驹过隙,阿根伯伯的双鬓也似乎因此染上了白霜。
我想起那个夜晚。我在幼儿园和人闹了矛盾受了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正烦躁着。隔壁的阿根伯伯正好在院里吹笛,和我仅一条小巷之隔,于是我推开窗,大声地喊道“阿根伯伯!”阿根伯伯也打开了他的窗,探出个脑袋问我怎么了。阿根伯伯的温柔安抚着我的情绪,我把心事向阿根伯伯全部倾诉了。我们两个就互相从窗户望着对方,好像互相打开了心门,走向对方的内心。阿根伯伯听完我说的,笑呵呵地说:“这世界上本就有许多不如意,那为什么不多做些让自己欢喜的事情?我给你吹曲,你可别再哭喽。”说完,吹起他的笛子,那夜的笛声,踩着我心的节拍吹奏,那夜的月光,皎洁地洒向我心中的旷野,我和阿根伯伯似乎就一起站在云端,而他,正领着我欣赏自己内心幸福和热爱的风景,是他教我不要执念悬心,眉头紧锁,希望我温良乐观,永远用热爱的态度,与自己与世界周旋。
当我问起阿根伯伯生病这段时日的情况,他却只是笑着摆摆手,“我每天都能吹吹笛看看景,大家也挺善良的,护士也把我照顾得不错,有什么可值得难过呀?“护士姐姐也和我说,阿根伯伯每天吹的曲子治愈了好多病人。是呀,阿根伯伯连白水煮面都要撒点葱,他一定敢于和现实的生活正面交锋。他心中一直有一束光,有追寻的热爱,无偿的命运之风吹不到他,他心中有自己既定的路程。
枝头上,苟延残喘的花瓣们终究抵不过风的强劲,四处溃逃,无家可归的花儿们暗地聚集,风并未善罢甘休,欲将它们赶尽杀绝。或许是阿根伯伯告诉我他不悲伤,或许是阿根伯伯吹的曲子抚平了我心中的伤,或许是阿根伯伯挚爱的竹笛与他一同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在摆满礼花的葬礼上,即使他永远离开,即使眼泪止不住的留,即使人们都在为他的逝去悲痛,对于幼小的我来说,也算是接受了这世间最寻常却又最不能释怀的常态。
望着棺材里再也不会醒过来的阿根伯伯,我明白,当华美的叶子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他坚守着热爱,哪怕明天天寒地冻,山高水远,路遥马远。哪怕离开,竹笛也会伴着他,去另一个地方追寻心中的光。阿根伯伯的灵魂渴望向上,就像游子渴望回到故乡。灵魂的故乡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哪怕生命停止,它也永远在思念,在渴望,在回乡的路上,灵魂是阿根伯伯身上的灵性,他离动物最远,而离神最近,阿根伯伯的温暖和热爱眷顾了众生。
到了小学三年级,我才知道那日阿根伯伯给我吹的曲子是《送别》。再回首往事,原来真正的离别不是长亭外,不是古道边,只是在一个同样洒满阳光的早晨,有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大家都在期待超级英雄的降临时,只有我知道是你自己把温暖与热爱一点又一点地拼凑起来,才有了划破黑夜的光亮。阿根伯伯,你知道吗,我离天空最近的一次,是你把我高高举过了你的肩头。
希望你再次舒展双手双脚的时候,碰不到生老病死的枷锁,你追随自己的热爱,永远带着悠扬的曲调生活,就像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