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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班级 姓名 指导老师 赛区
高中组 0 施彧 浙江
时间:2021-11-14 点击量:198 推荐量:0 评论数:
				

再等,再等

十九世纪末,没独立多久的东南亚小国插上了星条旗,坐在皮椅上的胖美国佬轻轻地将雪茄的边缘压在烟灰缸的一侧,拧掉了烟灰,宣告300多年的殖民地已经易主,他们来这的目的,只是代表耶稣拯救苦难的人民,顺便得到一些微薄的财富。这个可怜的文明仅剩的珍宝,大多已经被上一任领主掠去了,正安放在普拉多国家博物馆的某处隐蔽角落里,等着世人敲醒罪恶冗长的梦。 一位来自菲律宾的探险家,历史已记不得他的名字,也许是“冈萨雷斯”或者“奥古斯汀”,从头到脚流淌着亚洲人的血,却像那些姓氏的主人一样正搜寻着渴望已久的猎物。次年,他走进中国的西南角,不是去攀珠穆朗玛,也不是来推销鸦片的,他甚至不会汉语。 云南的夏季潮热无比,“冈萨雷斯”估错了气温,带了不少防寒的行装,却走进了南部边境的热带丛林。二十七日的夜晚,下起了不合时宜的暴雨,帐篷被冲坏了,只能找处山洞过夜。他身上湿透了,右胸前口袋里的纸烟已然能捏的出水来,他不舍地吮了一口,丢在身后。这离他要找的地方并不远,据那个中国水手讲,在森林的中央有一处村寨,藏着与世隔绝的奇珍异宝,没人发现过这,更没人从里面离开——他是第一个。为这个消息,他付了两根烟。展开地图,炮火已响彻古老帝国的每一处角落,那鲜亮的羽翼被白鸦撕咬得支离破碎,只是没有人会去关注南方的角落,一小片雨林。若他真的能在那找到一份“宝藏”,这辈子就有抽不尽的卷纸烟,再也不用躲在这潮湿阴暗的山洞里。 或许他对上帝的咒骂太过诚恳,一道雷光不偏不倚地劈在不远处的望天树上,山洞亮如白昼,随即轰鸣雷响,雨声里传来木质的哀嚎,缓缓地倒塌。雨渐渐斜了,他往里面靠了靠,似乎触到了什么异物:还好是他丢的烟盒。正当他舒气之时,右小腿上感知到灼烧般的疼痛,如针管一般注射进他的肌肉,随即很快抽离。他确信他被毒蛇咬了,发了疯似的跑进雨里,任泥涂在他的伤口上,混杂着草叶和血,他见到了那棵倒下的望天树,靠倚在它身上,祈祷着上帝能救他一命。 接连两天的晴旱,上帝真的赏他不下雨了,只是可怜的“奥古斯汀”已经无力再向前行走,小腿上的伤口已发紫肿了起来,轻微一碰就仿佛有脓水混着血水流出。这不是毒蛇的罪过,纯粹是他祈祷上帝自找的感染。他以为这样上帝就能原谅他,于是一步步向前走着,拖着那条半残废的小腿。 在莫名的困意来袭之时——那是个晴朗的早晨,他揉了揉眼,靠在一棵大板根树旁,怀疑前一晚吃的蘑菇是不是有毒,他竟看到了一对青年的中国男女正倚在不远处的树上交谈,这是他踏入白人嘴里“恶魔之地”后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他非常接近“恶魔嘴里的宝石”了,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探险家不禁兴奋起来,只见他的眼前突然一片虚无,随后直直地栽在了地上。那对年轻人听到了灌木丛后的响动,向这走近。 香玉的脑海中正回忆着看到这具尸体的样子:他直挺挺地倒在树根旁,嘴微张着,白沫,眼神里透露着惊恐,胡子已如灌木丛般凌乱,头发板结成一块一块,最注目的是他的右小腿,肿胀得像充水的猪肠,血管清晰可见。她立刻合上了眼,背过身去。阿桑把那具尸体背回了村寨,正摆在大堂正中央的桌子上,寨里的巫婆过来念了几句,翻看起尸体的过往:酗酒、嫖娼、抽大麻……直到她确定这是副肮脏透了的躯壳后,用手挥了挥它上方三尺左右的空气,嘱咐旁边的男人将它连同垫着的木板一块抬出去。尸体烧到傍晚才化作灰烬,它的肺里不知道吸附了多少烟草,还不时伴着油脂的炸裂声,臭味第二天早晨才散尽。 太阳未起山,香玉早早地离开了房间,为了防止昨日的意外再次发生,她决定今天和阿桑约在村寨的西北角,那有个小山坡,本是留给她哥哥搭婚房的,如今早已长满了野草野花,很少有人会去山头。到了山坡上,阿桑正蹲在草地里挑拣野花,再好不过的了,淡紫色,是香玉最喜欢的,他留了一株没有采,深深确信这样就能延续它的血脉,开出更多淡紫色的花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跟祈祷上帝并无本质差别。 然后,她叫了一声阿桑。 青年阿桑应声捏着一小扎紫花走了过来。那些花的茎被掐软了,垂了下去。他把花递给香玉,她用眼神拒绝了。阿桑把它丢在右手边的石头上。像是复生一般,那些花刚才在装死,现在又掉逃到了地上,不见了。她喜欢看野花逃逸,仿佛得到特殊的自由一样。一边看,一边关注着右后方太阳是否已经升起。她突然说:“阿桑,哥哥呢?” 阿桑走到一半,突然停了,烦躁地蹲下去继续挑花,说:“两年了,你每天都问我。我不知道相卿去哪了,那天夜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说完,他就叫香玉来看手里正在装死的花,随着晨风微微抖动的花瓣。几乎每个早晨,他都这样。现在,他又想用这种方式寻找下话题了。 “你看,这花。”阿桑捧着蠢蠢欲动的花瓣。“要是它再逃了,我绝对不放过。” 香玉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不会让它跑的。” “花真的会跑吗?”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香玉,她跟她哥哥还真是像啊,阿桑心想。 两年前,除夕夜。 “我不会让他跑的。”相卿狠狠地抓着阿桑的肩膀摇了几下,一是为了让他足够清醒,二是心里的怒气无处可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小绕这片林子一起长大的人,会想要逃离村寨。相卿知道放他逃出去的后果,洋鬼子会找到这片百年来的禁地,尽管他们得不到什么,却能毁了相卿的生活。 “听明白了吗?你跟我一起去,万一我有什么意外……你务必把他抓回来。”阿桑迷迷糊糊听着他讲了许久,大致懂得了要做什么。一边穿上衣服,带上一些打猎用的短木矛,他还没想过会用在人身上。 下了楼,他才发现整座村寨早已火光通明,所有人都寻找着那个叛逃者,叽叽喳喳的,丛林深处都不得安宁。相卿看见林子里晃动的黑影,瞬间奔其而去,阿桑迟了一步,只得听着相卿踩在落叶上的声响,才跟对了方向。 寒冬,三个夜行人。古老的土地已许久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夜晚,一阵冷风吹过,惹阿桑打了个寒噤,一路追着,身体越发得寒冷,渐渐没了气力。他瞧见前方林子的尽头,海面上光亮如昼,看清了前方两人追逐的背影。那是艘怪物般的大船,比白日里洋人的商船似乎还要大上一圈。他在林子边缘停下了,看着叛徒顺着洋人丢下来的绳子上了船,相卿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声音嘈杂,船上的人手足无措,正想着如何对付入侵的外来者。阿桑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紧握着什么——他已经忘了这是什么了,弩?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无人注意到丛林中这个渺小的身影,他单方面地与大船对峙着,如风带走一片叶子般,他的坚定可笑的被吹到地上。 许久的吵闹后,他听见一声枪响,他没听过,但大概那就是了。风更加急了,除夕的夜漆黑无比,没有月亮,只能靠点点星光,勉强辩清眼前的庞然大物,正在缓缓驶离。平滑的轮廓里凸起半个人形,也许是那个逃逸者吧,他想。那个黑影似乎在盯着他,他也在看着它,不知怎么地,一定是太过寒冷以致的幻觉,在那艘船远到一定距离时,阿桑突然看清了黑影的脸,这张脸在他往后的噩梦里时时浮现,因为正是他自己的脸。 从那夜以后,相卿的父亲便痴傻了,不像是什么偶得的大病,人们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他老了。人总会老的,村里掌事的老了,就该换他的下一代。 相卿两年没有回来,这个位子该谁接替呢? 阿桑的母亲早已有所准备,从相卿消失的第二个早晨起。村寨里的人纷纷同意,有一老妈子冒出来说:“相卿他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怎么继位?” “等桑子跟香玉完了婚,自然就是他当家了。” “那相卿要是回来呢?” “回不来的。” 围一桌的人议论纷纷,最后认同了阿桑妈的想法。 这世界的时间不是统一的,村寨里的慢一些,外面的快一些。不然洋人怎么造得出飞机大炮?“是这个道理。”阿桑妈自己嘀咕着。相卿虽只走了两年,在村里人的记忆里,却是好久远的事了。好多人死了,大多是老了,有的是喝了溪里的水死了,奇怪,生命在这延续了百余年,从没有人这样死过。 村西郊的平地上,插着一丛树桩,这不是祭奠死人的墓碑,你看,它们两两一对,依土共生,像不像一对夫妻?阿桑“嗯”了一声。阿桑妈继续跟他说道,只有插了树桩,村寨才能延续下去。再过几日,你与香玉成婚的清早,你将那棵红豆杉砍了去,截成两段桩。 阿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抬头看了看茂密还望不到边际的丛林,它们也有伴吗?非要截成两段,才能证明生命的延续吗? 日子溜的很慢,阿桑妈请巫婆施了魔法,总算到了两人成婚的那天。 一清早,阿桑额头上的汗珠正与草上的露水交相辉映,他重重地放下那两截木头,拿铲子撬土,一会便好了,直直地插在阿桑父母木桩的前方,好像他们待在原地默默注视着,阿桑变成木头。他最后抬头看了看雨林里的参天树,尽管今天的朝霞无比美好,着的淡淡的金光,阿桑早已看不见了,他心里只想着香玉。 在相卿空置许久的房间,香玉在前一夜推开了窗,发呆了一晚上。她穿了此生最美的衣裳,着了最讨人喜的妆。脂粉味掩盖了悲伤,在阿桑放下铲子,抬头擦汗、变成木头人的那一刻;阿桑母亲忙着摆宴桌、招待村寨乡亲的那一刻;在相卿于天涯,生死未卜、何方惆怅的那一刻;在古老的帝国日益衰颓,与从西方闻血味而来狼禽虎兽,在谈判桌上签上字时;在朝霞的辉光漫上床沿的那一刻,她不堪困意,重重地躺下了,一阵微风轻拨开她盖住脸的发丝——那隐隐闪着泪光。香玉似乎反复低语着什么,开始没能听清,后来逐渐清晰,好像在说:“再等,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