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的某一天,村子里的雄鸡宣告着早晨的到来。村外通向祠堂的小路上,一道瘦小的身影正朝着祠堂飞奔而去。
“糟糕,要迟到了。先生又要不开心了。”王小六心中抱怨着。一想到先生严肃的面孔,他脚下的步子便迈得更快了。待离得祠堂近了,先生洪亮的声音清晰的传入王小六的耳朵里。“荀子曰,学不可以已...”不好!已经开始上课了。王小六心中正想着,人已来到祠堂门口。似是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先生看了过来,眼神锐利“王小六,你怎么又迟到了!”王小六讪讪一笑“那个,先生,俺家昨晚母猪下崽,俺爹一个人忙不过来,这就只好让我搭把手。这不忙活完了,早上没起得来嘛。”祠堂里一阵哄笑,显然,大家对王小六的迟到早已习以为常。先生皱皱眉,却也未说什么,挥手让王小六进来坐下。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你们也要有这样的精神,方才能改变自己,乃至国家的命运。”王小六手撑着头,百无聊赖地听着,思绪却飘向了远处:真不知道阿爹干啥要送自己来这里。读这破书不知有什么用。就在王小六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突然,一声炮响,大地似乎都被震颤了。正在讲课的先生脸上色变,他朝着不知所措的学生大喊一声:“快,快进地窖。日本人来了!”日本人!王小六心头一跳,记忆逐渐浮现。前段时间,村子里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据说正是被日本人扫荡过后侥幸活下来的邻村人。他们脸上恐惧的神情至今仍印刻在王小六的脑海中。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王小六来不及多想,转头便往祠堂外跑去。正让学生进入地窖的先生大惊失色,他一把抓住王小六,厉声问道:“你往哪里去?”王小六虽然被抓住,却仍不停地挣扎。“放开我!我爹娘还在村子里呢,我...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正进入地窖的孩子们听到这话,也躁动起来。有性急的转过身便想朝门外跑去。“够了!”一声怒喝打断了所有的动静,学生们惊恐地看着先生——先生从未如此大声地叫喊过。“就你们这群屁大点的孩子,回去有什么用!送死吗?”孩子们被震住了。看见学生们无措的样子,先生语气缓和了下来“进去吧,你们能活下来,就是对我们大人最好的帮助了。”沉默了片刻,孩子们再次陆陆续续地进入地窖。
只剩下王小六了。二人对视着。“进去。”先生命令道。“那您怎么办,我和您一起。”王小六倔得很,“唉,傻孩子,”先生叹了口气,摸了摸王小六的头“你和我待在一起,那些孩子不就暴露了吗?”“可...可是。”“没事,一切有我在。”先生把王小六推入了地窖。在石门合上前,王小六深深地注视着先生,似是要将先生永远留在脑海里一般。而一向不苟言笑的先生,此刻,竟罕见的露出了一抹亲切的微笑。王小六愣住了,突然,他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那也许是最后一声的“先生”,王小六拼尽全力,却未发出半点声音。他的眼前突然一黑,石门彻底关上了。
“吱呀——”祠堂的木门被人推开。“鄙人今日身体抱恙,若有事的话,明日再聊吧。”正在喝茶的先生抬起头来,待看清来客,他愣住了。“怎么,徐君,几年未见,连老朋友都认不出了?”那人边迈步进来边用日语命令外面的日军原地待命。“渡边彻,没想到是你。”先生已经从刚刚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你已经是大佐了?这未免太快了些。”“没办法,”渡边笑着耸耸肩,“皇军需要我这种对中国了解的本国人。”他边走边环顾整个大堂。“徐君,数年不见,你这帝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回国后怎被派到了这么个穷乡僻壤?”先生沉默不语。渡边笑眯眯的神情陡然一变。“你学生呢,藏到哪去了?”先生眯起了眼睛,摇了摇头“今日休憩,学生不曾来我这里。”“哦?”渡边也眯起了眼睛。他又是一笑,“算了,不管这些。徐君,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出山的,你我二人共事,定能干出一番事业。”眼见先生要当场回绝,渡边语气一变,“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手底下这些莽夫们会对这祠堂干出些什么。”先生神色一凝,转而笑道:“行吧,既然渡边君执意相邀,我也不便拒绝。”先生从堂后拿出一瓶美酒,给渡边彻倒满。“既然日后一起共事,不如渡边君今日干了这杯酒。”见先生如此爽快地答应,渡边彻大喜过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那以后还需多多仰仗...”突然,渡边彻神色一变。“你...你酒里有什么?”他颤抖着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先生俯下身,缓缓道:“渡边,抱歉,你对中国的威胁太大了。我不得不除掉你。”
渡边彻在地下痛苦地翻滚,突然,他掏出手枪,给了先生一枪。“你既然想要我死,那你也得陪葬!”渡边彻面目狰狞。听到枪声的日本兵涌进祠堂。见到渡边彻倒在地上,他们手忙脚乱地将他抬了出去,竟无人理会倒在一边的先生。待日军离去,地窖的门开了,孩子们跑了出来。王小六蹲在先生身边。微笑着看着周围自己的学生,先生奄奄一息地说:“小家伙们,你...你们要好好读书,我们中国之所以...之所以受辱于日本,就是因为我们的人才不足!你...你们一定要努力,你...你们是这个国...国家的火种,只...只有你们,才是结束这黑暗的光。”此时的王小六再也忍不住,他深情地喊出了那最后一声,饱含着浓浓不舍与钦佩的“先生”。
1949年,饱经战火洗礼的中国终于涅槃重生。在天安门前见证着这一切的国文教师王小六如往常般走上讲台,看着讲台下一个个闪着浓浓求知欲的孩子们,王小六的眼前突然又浮现出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身影。
光就是一切的意义。